“你去哪?”賀蘭珠叫住茉奇雅。
茉奇雅俯視着戰場,“我再看下去會忍不住罵她。”
“那你仍然信任娜娜嗎?”賀蘭珠問。
“她笨,但她不是一個豬頭。”茉奇雅回答的很利索。
“你會猜忌她和她娘嗎?”她轉過身,“此般倚重,算不算命脈所系?”
“藝技就是這樣,”茉奇雅是個聰明人,當然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藝技就是這樣,誰都可以學,誰都能懂,會不會用,準備用在什麼上,那都是另一碼子事。”她望着孔明燈照亮的夜幕,“她們要是有魄力,我大概也不會出生。”
“那你怎麼知道别人有沒有魄力?”
茉奇雅笑起來,她搖搖頭,将話道破,“一把槍,那叫玩具。”
雲菩随手一指,“這叫軍隊。”
她不買賬珠珠所謂的“我并沒有瞧不起你們”是有原因的。
因為珠珠一直會問:“那我問你,你從什麼時候來的,你比我早,還是比我晚,以星艦為準。”
始終珠珠隻會猜她也是不知從哪裡跑來的小妖怪。
“至少我不是金魚妖怪。”她沉默片刻,用打趣的方式丢給珠珠一個可供任意解讀的回答。
“我一直覺得過去的人還是很聰明的,有值得借鑒和學習的地方。”珠珠幹癟又尴尬地打圓場,“比如你看,我在這裡是個文盲,你就還好。”
“那倒不必。”茉奇雅冷笑道,“從今往前看,至少春秋到兩晉的人說話都是罔談,要是人人都往回看,那未免可悲,幾千年都活在大秦。”
“那你算秦人嗎?”賀蘭珠質問。“你幹成的第一票生意不也是靠的秦制嗎?”
“我隻是一個被蒙蔽的皇帝。”茉奇雅袖手而立,“也沒怎麼讀過書,不太認字,我又怎麼知道什麼是秦制什麼不是秦制呢?”
“難怪。”賀蘭珠嘀咕道。
“娘娘。”這時素言過來了,她下馬走過來。
茉奇雅忽然從袖子裡摸出一本奏折,拍給素言,打斷了素言的話。
素言倉皇接過,隻看了一眼就失聲道,“娘娘!我沒有。”
這難免讓賀蘭珠懷疑,是不是有人參了素言意欲謀逆。
隻是很快,這個一言難盡的地方就證實了這裡真的“一言難盡”,這巨大的草台班子和影視藝術裡的古代截然不同,這裡當真是拿“草台班子”當了“正大光明”。
素言再定睛細看,自知失言,卻也無可挽回,隻能失落道,“我不知道,是真的。”
雲菩沒有深究,“你拟個答複,發下去。”
珠珠的腦子構造還是蠻奇怪的,她天真地問,“有人參素言造反嗎?”
“什麼玩意?”素言神情扭曲。
“不是。”茉奇雅對每一個漂亮女孩都是非常的明顯的優待和偏愛,甚至能從她的容忍程度猜出她喜歡哪一款的姑娘——她喜歡清麗又纖細的,這是非常趣的特質,比如眼下,珠珠和娜娜是兩款截然不同的女孩子,而茉奇雅能對珠珠展示出驚人地耐心。“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而後她終于忍不住,翻身上馬,厲聲對娜娜嚷:“你到底在幹什麼!你玩呢?”
“娘娘。”素言叫住茉奇雅,“照例安排嗎?”她捏着奏折問。
“我們和他們素來無怨無仇,何必呢?”茉奇雅神情悲憫,就在她以為茉奇雅轉了性子的時候,茉奇雅卻說,“為什麼要髒了我們自己的手?”
她低下眉眼,俯視着她,“把他們的軍/伎都叫來。”
“那要是……”素言遲疑道。
“剛剛不是說了,我們和她們無怨無仇,但我們順便救了她們的。”茉奇雅直起身,以一種極其陰郁地口吻說,“你猜她們都經曆過什麼。軍/伎,從沒有能活過一個月的,再好的醫生也不能起死回生,我們不必背負惡名,她們死後也能瞑目,各得其所。”
這時她理解了延齡。
茉奇雅就是時而還是那個茉奇雅,時而變得和金墨她們一樣,她經常浮現一種高高在上地陌生,卻又時不時的變回從前。
“去吧。”雲菩漠然道,而後問薩日朗,“你去說還是我去說?”
薩日朗瞅瞅她,“你反正已經罵了,不如有始有終。”
“你是她阿娘。”雲菩說,“你罵她的話,她不會記仇,我說她會生氣。”
“你對别人也這樣嗎?”薩日朗反問。“你數落人的時候還管别人記不記仇?娜娜哪裡特殊?将領做的不好本來是應該挨鞭子的,因為我們就是不能出一丁點的差錯。”
“你去。”雲菩才不管薩日朗說什麼。“反正我不要去。”
那邊珠珠活潑起來了,她心态極好,這麼一會兒已經恢複了,而且她是一個很自以為是的姑娘,壓根兒讀不懂空氣也不在乎别人在說些什麼,“吃什麼呀?”當然珠珠膽子大也沒大到這節骨眼要求大家一起去城裡吃一頓好的,“姨,我們吃烤兔子吧。”
“我不要大半夜的去抓兔子。”薩日朗說,“吃烤雞行不行?”她到底還是讓了一步,去當了惡人罵了娜娜。
“我想吃蛋糕。”灰溜溜的娜娜回來時一點兒都不高興,嘟囔道。
“不要哭喪臉。”阿娘很生氣。“我真的想打你。”
“你打我我就離家出走。”娜娜低着腦袋。“我就是笨,我不配做個上殿,這能怎麼辦?你倒是把我生得聰明點。”
雖然她知道叫阿娘來數落她的大概率是小茉,這不意外,每次她指揮作戰,都會被小茉罵一個狗血淋頭,最初她很生氣,會想憑什麼,現在她已經徹底對這些罵她的話失去反應。
但是小茉很會哄人,會跳到她的馬上,趴在她背上,乖乖的抱抱她。
“欸?”她的可愛小馬當的一聲踢到了一個小東西,她一看,是個小酒壺,就用刀挑起來,“小茉你要不要酒壺?是西洋酒壺,你看還畫着個小天使。”
那果然是茉奇雅會喜歡的東西。
茉奇雅從她手臂下鑽了個腦袋出來看看,“是維納斯!”她歡天喜地的接了過去,随後一轉酒壺,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哎呀,扔掉扔掉。”
“怎麼不吉利了?”薩日朗問。
“龐貝。”茉奇雅指着上邊的一行字說,“這地方讓火山給埋了。”
娜娜這個孩子也迷信,嗷的一聲把酒壺扔了,砸珠珠腦袋瓜上了,咚地一聲,很清脆,一聽就是個好腦袋。
“你們兩個。”薩日朗還想再安撫娜娜幾句,結果娜娜情緒來的快,去的更快,啦啦啦的哼上了歌,說好聽了,這叫豁達,說不好聽了,這是沒心沒肺。
她就懶得搭理娜娜了,“你有沒有問素言想吃什麼?”
珠珠很吵,珠珠隻喜歡吃炸貨,揉着腦門說,“素言想吃炸雞腿。”
“是你想吃。”她按住珠珠的腦袋讓珠珠閉嘴。
“她應該沒心情吃飯。”茉奇雅道,“貞純帶來的小姑娘們,”她轉着翡翠扳指,拿開弓的玩意當首飾,細聲細氣地說,“有人參了素言,說她父母和弟弟,投敵叛國,私自離京。”
“有段日子沒見過她的家人了。”薩日朗去冷櫃裡挑揀。
“但我看素言最近氣色還不錯。”雲菩把外衣挂起來,鑽回被子裡,“也不成天裡嚷嚷自己睡不着了。”
薩日朗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她看薩日朗在拿面粉,“牛奶饅頭,我也要炸的。”
有時她能部分的理解素言對家人的抱怨,因為她和薩日朗的關系也很微妙,在她記事起竹庭就瘋了,一直都是娜娜和薩日朗照料她,把她養大,至于金墨,她有數不清的大事要忙。
薩日朗會偏心娜娜當然是無可厚非之事,隻不過她和娜娜一家的矛盾一直都沒有素言家那麼大,畢竟當年她明面上的身份是公主,倘若金墨持續一直無所出,她就是下一任可汗,因此薩日朗會忍氣吞聲地滿足她的各種要求,前提是她不和金墨發生矛盾,金墨就是娜娜她母親的貓尾巴,輕易不能亂踩,即便娜娜她阿娘自己也造過反。
其實她一直好奇倘若她真的與金墨刀刃以對,兩者隻能存一,薩日朗會怎麼做。
“我會裝死。”薩日朗在揉發好的面團,嘟囔道,“别煩人。”
“你隻對我母親有禮貌。”雲菩趴在枕頭上,開始看不知道是哪個奇人寫的三國,從文筆上說,她懷疑是崔宣寫的。
這本戲文紅火還是有道理的,她長這麼大也是第一次見貂蟬挾天子以令諸侯,江左大喬與孫尚香共舉大業,伏壽跟甄宓、郭女王桃園結拜,奪荊州稱霸蜀中,蔡文姬做了烏孫的可汗,這可比正經兒的三國志好看多了。
“你娘畢竟瘋了。”薩日朗分外幽怨地說。
“那你也對她恪守臣子本分。”雲菩眼睜睜地看着薩日朗自己把兩個烤雞腿都吃了——在這隻烤雞上桌之前。
隻有在竹庭面前,薩日朗才是一個将領,她非常的講究禮節,不會坐下來和竹庭同桌吃飯。
這樣的優待難免令她生疑,畢竟她們一起去金墨家吃飯時,菜上齊的那一刻對薩日朗來說就是可以動筷了,甚至不需要等金墨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