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之君果然消息靈通,隻聽雲菩笑過後就點出李音書身份,柔聲問候,“李小姐。”
“唐突了。”李音書絲毫沒有被點出身份的尴尬。
她收劍,雲菩還鞘。
“楊将軍。”紀正儀塗了豆蔻的手捧着茶盞,懶散閑适,企圖反客為主。
她大概還沒來得及喝,并不知道那壺茶是琪琪格最近創造出來作弄人的,味道堪比西陸童話裡的黑暗亡靈。
隻是她選錯了人。
“好身手。”楊棋果然是不會在乎的,僅僅是淡淡地說。
楊棋雖然古怪,卻有一點好處,她言出必行,說一不二。
當年楊棋也待她很好,她追問過理由。
楊棋理由有二,一來她是竹庭的女兒,二來,她是個女孩。
且當日她要求楊棋向她稱臣時楊棋也很幹脆利索地效忠了她,理由仍是這兩條。
雖然楊棋是一個有煙瘾的酒鬼,不過她确實許多話都不是說說而已,真的做到了隻要是女郎,都有可商談合作的餘地,不論立場,甚至不論華夷之分。
紀正儀茫然過一刹那,又恢複言笑晏晏,“說的是。”
“我不善武。”她坦言。
“我聽說過很多關于你的流言蜚語。”楊棋為自己斟了杯茶,三指旋住茶盅。
她看着雲菩。
“我不殺女子。”雲菩頓了頓,“難免物傷其類,感同身受。”
當然,她心裡默默地說——無論是同伴還是敵人,無論是為了解除痛苦還是懲處,必要時該殺還是會殺。
“那我沒什麼可問的了。”楊棋皺眉看着鄭珏,“你女的。”
“你可曾聽聞過一個人?”鄭珏的笑容頗為高深莫測,“六州冠首,天下才子唐濡。”
可惜二姑終究是二姑。
她把楊棋瞞得死死的,楊棋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楊棋隻是真心地恍然大悟,“這說得通,我此前也覺得,隻有女子才有這般才華。”
“您這般想。”鄭珏忽然想起二姑父唐氏全族除綿綿一女都整齊地被二姑埋在了院子裡的石榴樹下。
當年二姑還裝模做樣跟她說,此樹亡妾親手所植,為求多子多福,如今枝繁葉茂,伊人卻已不在。
她繃不住想笑。
“回見。”雲菩用餘光瞥了眼楊棋,确認過楊棋态度後又凝眉看着鄭珏臉上詭異的笑容,隻是端詳半晌她也不知道鄭珏在笑什麼,隻好往簡單想,說不準鄭珏隻是失心瘋了。
她準備洗漱就寝,誰知途徑卧房側的屏風,對上錦書眨巴着的眼睛。
“為什麼看着我呀?”她沖錦書招招手。
“因為你很奇怪。”錦書仰着腦袋。“你為什麼說你是我娘。”
“為了騙你們家裡的丫鬟下人,掩人耳目,你快去陪陪你娘吧。”她說,“現在不是在你家那個奇怪的紀府了。”
錦書忽然過來,挨到她腿邊,“你人怪好的。”
“我不懷好心。”她蹲身下來。
“那你要做什麼?”錦書問。
“我想要你姐姐,”她歪着頭,用氣聲說話,“殺掉你爹,和你哥,怎麼樣?”
過了會兒,錦書學着她的樣子,也壓低了聲,用氣聲說,“好耶!”
“你不問問我原因嗎?”她其實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但還要假裝好奇地問這個小孩。
反正錦書就是一個怪小孩,“沒關系,我很讨厭他們。”
“好啦。”她敲了下錦書的腦袋,“當心你姐把你家法處置。”
錦書和紀正儀這一打岔,她洗澡時就迷迷糊糊地趴在浴盆沿上睡着了。
睡着後她還做了一個很離奇的夢。
她夢到了死後的世界,母親莫名又跟四公主和好了,她們在九泉之下住在一起。
大概是她沒見過二姨母的緣故,她沒夢見二姨母。
至于曼音,可能她在死後的世界也熱衷于到處亂跑,飼養各種奇怪的小動物,所以不在家。
夢裡她在溫泉池邊小憩,四公主走過來拍拍她的臉頰,很焦急地問她,“你怎麼在這裡睡?”
她打了個哈欠,說,“這裡暖和。”
“那你也不能在水裡睡。”四公主被她的回答氣笑了,把她從水裡拎出來,拿了個大大的浴巾裹住,抱了起來。
她想起四公主這個人和她的遭遇,一時唏噓,覺得四公主一輩子也是一個可憐蟲,未免同情,她就和四公主貼了貼臉。
“哎呀你好喜歡撒嬌。”四公主嗔道。
随後母親過來,當然死後的母親和四公主也不算融洽。
母親質問四公主,“你把她怎麼了?”
“她洗澡時睡着了。”四公主辯解道。
随後這個夢走去了更離奇的方向。
娜娜居然出現了。
娜娜拉開門跟母親吵架,“都是你把她害成這樣。”
門一開,更離譜的事情發生了。
娜娜跟紀鴦在一起了,兩個人在她房間裡夜半笙歌,透過門,紀鴦匆忙忙的穿衣服。
“你怎麼回事?”她氣沖沖地走過去。
紀鴦很可惡的躺在床上她洗澡才會睡得那一邊,把如果太累今天偷懶沒有洗澡睡得那一側讓給她,還說,“睡覺,天晚了,快睡吧。”
“我洗澡了,你給我那邊去。”她把紀鴦趕到另一邊。
等半夜痛醒的時候,她恍惚尋思,她可能是痛暈了。
隻是她實在不想今天請鄭珏唱了一出好戲的時候找鄭珏看病,隻好縮在那裡。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睡在一邊的是娜娜,便尋思,看來今天晚上是娜娜把她從浴盆裡弄出來的。
下一秒她卻看見紀鴦。
一下子她徹底驚醒了。
紀鴦趴在娜娜的懷裡,跟娜娜嘀嘀咕咕的。
“哎!你們兩個。”她真的很抓狂。
“好啦不要難過了。”娜娜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要睡了,晚安。”她拍拍紀鴦纖細的背,“沒事的,都過去了,你把他們都殺了,現在還難過肯定是有十二個人逍遙法外,我們一起把他們找到,全都殺光,你會開心了。”
紀鴦卻盯着茉奇雅。
忽然紀鴦從她懷裡鑽出去,一把按住茉奇雅。
茉奇雅第一反應就是在枕下找刀。
她怕茉奇雅還迷瞪着,連忙按住茉奇雅的手臂,“别。”
紀鴦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我要是要了你,是不是你隻能留在這裡陪我了。”
她很惡毒的想,看來我就是一個惡人。
“你留下,你的這些朋友,也隻能留下。”她垂眸。“雖然我還是沒有朋友,至少我可以來你家小住,我就是十惡不赦。你們不鄙夷我,不覺得我已經肮髒不堪,不會用異樣的眼神看我,隻有在你家,跟你們說說話,我才覺得我是一個正常的,活着的人,我沒有犯錯,我也不該死掉,所以我真的,好想把你們一輩子都留在中州的。”
忽然雲菩笑起來,很輕地用很快的語速說,“你會後悔這句話的。”随後擡起頭,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她的臉,安撫的意味很濃,表妹說話聲音一直都很甜很柔,吐字還很慢,襯得剛剛那句反倒像是錯覺,“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她們彼此都知道你和她,和她,還有她,卻還會和你在一起呀?你覺得,信國女子,會因為露水姻緣從一而終嗎?”
“那,你算陳國人,還算信國人?”紀鴦問。“你又會是哪一種?”
“随便你,你可以試試,但我會生氣。”雲菩又躺倒說,“我不讨厭你,可我也不喜歡你,你家在這裡,我家不在這裡,我不能讓你離開你的家,你也不能讓我離開我的家。”
紀鴦到底是個女孩子,發瘋也隻會嘴上說說,不會真的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而且娜娜還算争氣,把紀鴦拽走了。
“她真的會生氣啦。”娜娜說。
不過這不影響紀鴦躺下繼續發瘋,“反正你真的會回不去。”
“為什麼?”她很捧場地問了一句。
紀鴦咯咯笑起來,她烏黑的眼睛映着幽暗燭火,“我會堂堂正正讓你們都回不去。”
她又閉上眼睛,“你給珠珠設的套是免費的飯,我的是什麼?”
“我還沒想好。”紀鴦說,“你先睡吧,到時候你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