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用視線餘光瞥了一眼茉奇雅,後者正忙着看紀秘書監送來的請柬。
她逮了個空,壓低了聲音,“是這樣的……”
翠星河搶先說,“她就是個變态啦,不要用你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的思維,去揣測變态的想法。”
茉奇雅唰地就拿信抽了翠星河的腦袋,“你讨不讨厭?”
翠星河咯咯笑着,“她知道茉奇雅是個大變态。”
雲菩真的很想讓翠星河立刻馬上滾回上城,卻又不得不去處理她此次中州之行唯一想做的事和最大的目标——紀正儀——而恰好,紀正儀請她去遊湖。
實際上她覺得這一局不管怎麼設計,紀正儀都沒少占了便宜。稱帝的君王不一定能一統天下,即便偏安一隅,那也是皇帝。
可她不得不便宜紀正儀。
西信受東之東的從母法影響頗深,隻認母家,以姨表為至親,因此,哪怕她親手處理掉的溫爾都,隻需哭一鼻子,朝野的輿論上就會原諒她,但假若她料理了四公主,那她會被口水淹死。
所以她必須繞開衛清歌。
她悻悻然地叫娜娜回信,“你要出去玩麼。”
“有好吃的嗎?”娜娜撲閃着眼睫,充滿期待地問。
當即,她決定,“你别去了,我自己去。”
珠珠和慕如到處蹭飯的事已經讓她丢盡了臉——紀鴦甚至已經準備利用她們這個特點來設局挑撥離間,娜娜要是再去紀正儀家胡吃海塞一頓,她真的不想活啦。
“我不會像珠珠那樣沒出息的。”娜娜争辯道,“我小時候可沒吃過泔水。”
茉奇雅極其刻意地掃了一眼她的小料盤。
她看了看自己堆了七種蘸料的狼藉,一時間又沉默了下來。
茉奇雅徹底聽不下去紀鴦的胡說八道,頂着她那件被洗的有些開線的薄鬥篷走了,路過太後娘娘居室的時候又讓鬥篷滑下來,挂在肩頭,貓貓祟祟地将門推開條縫,把腦袋伸進去張望。
太後娘娘就坐在門邊的椅子裡,她都能從門縫看得見太後娘娘,茉奇雅肯定被她娘逮了個正着。
“你好些了麼。”竹庭吃力地擡起眼,問,“我好一點了。”
她想逼着自己思考,去想現在發生了什麼,她又該做什麼。
隻是現在她根本沒有想事情的力氣。
“我明天出去一趟。”雲菩也不進來,就露着個小腦袋,扒在門邊。
“好。”她回憶起發生的事,她想将一切串在一起,可思緒斷成一片一片的。
忽然她想起前幾日的事,雖然那天她依然活在錯亂的思緒裡,但她流利又順暢地說出了她所有想說出口的話語,比如告訴雲菩,阿娘并不讨厭你,因為你是個女孩子,所以阿娘留下了你,也把你養大。
但這句話對她來說太複雜,她隻能用極其簡單的字眼,拼湊成一句,“你現在知道了,告訴你了”,企圖用這句話提示雲菩回憶那天發生的事。
雲菩并沒能理解她想說什麼。
經過片刻沉默後,女兒很溫柔的打了圓場,“嗯,我發現三姨和四姨都喜歡小兔子。”
很多時候竹庭無法從她神情和語氣裡看出她真實的情緒,隻是她覺得雲菩可能會不開心,又磕絆着解釋,“不,你喜歡。”
她忽然找不到用來形容小時候的詞語,隻能又重複道,“你喜歡。”
“行吧,我喜歡。”雲菩無奈地順着竹庭的話往下說,“我也最喜歡小兔子。”
她掩上門,奢望隔門見檻内的一切,卻不用見室内人,半晌後意識到這是不可能的,又扭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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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說。”年年用筆戳戳羅袖。
羅袖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在她們痛苦地每天早起梳頭時,這個家夥用狗尾巴草編了一頂草帽,把那些金銀珠簪及步搖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插在草帽上,每天早上懶洋洋起來,用不屑的眼神看她們梳妝打扮,而自己極其飒爽地戴上帽子就出門上課。
“你的草帽多少錢?”她壓低聲,“能不能編一頂,賣給我?”
“不賣。”羅袖小聲說,“你到處講我壞話。”
“什麼壞話?”花卷伸着腦袋過來了。
“不告訴你。”羅袖把花卷的腦袋推回去。
“我那不叫講你壞話。”年年說,“我是描述一下你的小辮子,”她想起羅袖的那些糗事,忍不住嘿嘿笑起來,“就是哈哈哈哈……”
“你在笑什麼呀?”麗麗的腦袋也湊了過來。
“是袖袖的糗事。”花卷像發現了皇室驚天秘聞一樣激動,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赫連将軍在痛苦地對着書本來論因地制宜。
在課堂上講小話就是最開心的,任何八卦都别有一番風味。
“你如果告訴我,”麗麗說,“我就告訴你一個大八卦。”
“不要。”羅袖想攔住年年,可年年已經跟麗麗咬了耳朵。
麗麗笑岔了氣,“哈哈哈哈你居然……”
“太過分了。”羅袖威脅,“我要殺掉你。”
這時麗麗很猥/瑣地縮着脖子偷偷看赫連将軍的視線,确認安全後更猥/瑣地把半個身子趴在書案上,就為了把腦袋伸過來,“我跟你說個大八卦。”
“我聽說,”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卿玉阿姨的小孩是換的,換的還是中州一個叫諸葛文的女将軍的孩子。”
“中州還有女将軍?”年年一驚一乍地,“中州的女人隻能當奴隸的,我娘這才冒着丢命的險,把我送了出來。”
據年年所說,她母親是一個勾欄楚館裡的風塵女子,她出生那年也正是安郡王奈曼薩日朗權傾朝野的那段時光,當年奈曼将軍還年輕,成車的高價自陳國買珍珠和飾品,她母親逮到機會,給她準備了幹糧、水還有錢,趁天黑,将她放在賣飾品的車裡,讓她來到西信,能讀書做官。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羅袖很不喜歡年年說中州的壞話。“你們當年還有男丞相,現在街上都看不見一個男人。”
“那是他們不聽話,長得又不好看。”年年比她更适應這裡,本質上,年年就是一個西信女子,“當不了中人,也不能殷勤侍奉女子,就去當肥料吧。”
“總之,她有個小夫人,叫相公喻君側室柳。”
“她名字怎麼這麼長?”花卷震驚了,“她的小娘姓相公,還是姓相,姓相公喻?”
“斷句都不會。”年年鄙夷地看着花卷,說出驚天之語,“她的小夫人叫相公喻君,诰封側室,賜号是柳。”
羅袖要尖叫了,“不是,是她相公姓喻,她丈夫的妾室姓柳。”
“什麼玩意。”花卷撇撇嘴,“将軍是要落飾的,落飾以後不能和男人在一起。”忽然她眼睛一亮,“我知道她為什麼要把孩子送給卿玉姐了,因為那是她和野男人的私生女。”
“她一個女将軍哪裡來的私生女?”羅袖簡直無話可說。
“她落飾了啊,堂堂大将軍都要落飾的,哪有生孩子的将軍?萬一生出來一個中人,你養還是不養,養吧,做中人也要選相貌身材與才智的,不是誰都能當的,不養吧,又是自己的小孩。”花卷完整地用西信風俗講述了一個離譜的故事,“規矩就是這樣,落飾了隻能通過三擇練來過繼繼承人,哪怕在落飾後跟别的男子生了孩子,孩子也算做外室私生,不能繼承她的爵位,更不能繼承她的家産。”
“不對,”年年打岔,“奈曼家會生小孩。”
“她家據說有一種神奇的藥,特别準,男子吃了後要麼不能僅中人之職,讓女子妊娠,要麼就隻能讓女子生出女兒。”麗麗小聲說。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寒芒一閃,一枚黑棋攜風聲淩空而過,正中麗麗的腦門。
素言面色凝重地看着書案上面的兩盒棋子,這是薩日朗落下的,是她當年的夢魇。
薩日朗不會下棋,更不通棋數,但薩日朗家裡有很多副棋盤和棋子。
起初她以為是雙雙姨喜歡對弈,後來她知道了,棋子是用來打上課熱火朝天講小話的倒黴小番薯的。
當年她跟同僚在課上閑談時,沒少被薩日朗用棋子打腦袋,有一堂課她被打了四次,也正是那次,她發誓,倘若她有出人頭地之日,她絕不會做像薩日朗那樣的爛人。
此刻她出人頭地了。
但她又抓起一枚棋子,劈手扔過去,緊接着,聽聲辯位,打中了第三個。
“你們講話的聲音比我還大了。”素言說,“去後邊站着。”
她把這群小年糕趕到屋後,繼續對着她甚至課前沒來得及看一遍的兵法絞盡腦汁的瞎講。
“天時,地利,人……”她剛開了個頭,被她發配到屋後的小豆餅聚成一個圈,又熱切的聊上了。
顯然,和她小時候一樣,上課的内容多枯燥,還是别人家的閑話好玩。
雖然她也好奇,也支起耳朵偷聽諸葛文家的精彩家事,但為人師表,她要賞罰分明,課後她就給這四個留堂的小饅頭找了活,“你們要将功贖罪,協助裴公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