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沉了沉,身不覺又将腰背拔高了些,好讓他上身全然倚在自己懷裡,不會因弓背而扯動傷口。
“女史!”
風不斷掀起車簾,童讓從甯府的方向策馬而來,待至近前,他勒緊僵繩調轉馬頭,馬蹄揚起間,對青鸾急聲禀道:“霍大人已在府中候着了!”
“好!”青鸾回手探了探甯晏禮的鼻息,“大人呼吸還算平穩,隻是傷處太多,身上熱得厲害!”
童讓策馬追在車廂旁,從懷中取出一瓷瓶,喊道:“這是護心丹,霍大人囑咐,在路上一定要先喂大人服下,方能快些恢複意識!”
說着,便将瓷瓶循掀起的窗幔丢了進去。
青鸾騰出一隻手抓住瓷瓶,兩指拔出木塞,倒出一顆在手心。
“大人?”
她側頭喚了一聲,沒有應答。
“大人?”
青鸾稍稍調整姿勢,讓甯晏禮側身倚在懷中,動作小心翼翼,生怕觸碰到他背後的傷口。
甯晏禮深鎖着眉,閉着雙眼,鴉羽般的睫不時顫抖,仍未應聲。
青鸾想了想,把丹藥沿着他幹涸的薄唇,直接塞了進去。
然而此時甯晏禮似乎已毫無意識,丹藥含在口中,任青鸾如何仰起他的下颌,都做不出吞咽的動作。
“女史!護心丹大人可服下了?”
車廂外急促的馬蹄聲中,再度傳來童讓的聲音。
“……”
青鸾垂眼看着甯晏禮,目光落在他唇間,猶豫片刻,突然伸手拽住窗幔,低下了頭。
汗水沿着後頸滑進背脊,沁入羅裙。
大約是事由緊急,青鸾心跳略有些紊亂,待感覺到甯晏禮喉嚨咽了一下,她頓了頓,猛地擡起頭來。
明明是情急之下為了救人,但卻莫名生出一種偷了東西的鬼祟。
青鸾深吸了口氣,松開抓着窗幔的手,風頓時灌進車廂,揚起的窗幔外,童讓伏身在馬上,彎腰又問:“那藥大人可服下了?”
青鸾下意識錯開視線,“已服下了。”
“那就好,”童讓放心地歎了口氣,說道:“霍大人還說怕大人吞不下去,屆時就得想别的法子了!”
大約是甯晏禮身上太燙,青鸾隻覺臉頰都跟着發熱起來。直到捱回了甯府,衆人謹慎地将甯晏禮挪進了寝殿,她才稍得喘息。
屠蘇童讓架着把甯晏禮緩緩趴放在榻上。
霍長玉的藥匣早已擺好,待初步看了傷勢,他囑咐鴉青帶人又出去賣上幾味藥材,而後拿起一把剪刀,在火上反複燒了幾個來回。
“别愣着了。”霍長玉握着剪刀,迅速道:“得先把黏在傷口上的衣裳挑開,你們誰來幫我一把?”
看着那一片血肉模糊的背脊,殿内的影衛們沉寂了一霎。
這傷若是在他們自己身上的倒好,但傷在自家大人身上,他們不忍心,也下不去這個手。
站在門檻外的青鸾聞聲想了想,少頃,邁入殿中,穿過衆人,“我來。”
霍長玉轉頭看向她,眼中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那抹驚訝便消失不見。
她給甯晏禮包紮的手法他是見過的,确是堪用。
“你挑我剪。”他卷起衣袖,一邊撩擺跪在榻邊的軟墊上,一邊指揮道:“像這幾處,下手要輕,但也不能太過猶豫。”
青鸾咽了咽嗓子。
應聲時不知怎的頭腦一熱,眼下到了跟前,血腥彌漫,她心底也有些打怵。
傷口與衣料糾纏得比方才在馬車上時更深,有幾處黏連的邊緣甚至已經風幹,這若下手挑開,怕是會當場扯下皮肉。
霍長玉似乎察覺她的遲疑,掀起眼皮,皺眉道:“怎麼?不敢?”
“……”
青鸾沉了口氣,試着讓自己回憶前世甯晏禮幾次下的殺手。
那些刀劍羽箭的傷,也差點斷送她的性命,如此想來,眼前也沒什麼下不去手的。
“有何不敢?”想到此處,青鸾果斷挽起袖口。
她秉着呼吸,緩緩伸手,指尖一點點靠近傷口,幾乎可以感受到甯晏禮周身散出的溫度。
心跳莫名加快,青鸾咬牙把心一橫,就在這時,手臂卻忽而被一隻滾燙的手掌反手握住。
“你要做什麼?”一個極其微弱嘶啞,卻仍帶着威懾的聲音響起。
這讓人能在一瞬間就回到寒冬臘月的語調,除了甯晏禮,還會有誰?
青鸾眸光一顫,轉頭看向甯晏禮的臉,他也正在側頭看她,狹長的眼挑開一道虛弱的縫隙,瞳中倒映出她绯色的衣裙。
“大人醒了!”青鸾驚訝道。
甯晏禮仍看着她,眼裡帶着剛剛恢複意識的茫然,以及毫不掩飾的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