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落到這個地步。已經長成的妖怪一個一個地被迫躺上手術台,就好像注定了,他們生來就應該是任人魚肉的“素材”。
可幼崽還那麼小,趴在身邊取暖,蹭他的時候都不怎麼叫。時間久了,林燼心中漸漸生出荒唐的感覺。
憑什麼呢,他們就活該落到這步田地嗎?
被困久了的狼終于生出反抗的心思,他站起身來,像是回到了自己出生長大的雪原。他想要帶領剩下的妖怪離開這個鬼地方,想要讓每一個族群裡的幼崽都能夠安然成長。
可他失敗了。
他重傷被救走,趴伏在竭力狂奔的馬背上艱難地擡起頭來的時候,最後映入他那雙被熱血浸濕的眼睛的畫面,便是渾身鮮血淋漓的幼崽重重倒了下去。
黑暗中,林燼緊緊咬着自己的手,沒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他不斷反問自己——
你還要害了安德烈嗎。
究竟還要有多少妖怪,因為你的無能而死去呢。
林燼一夜沒睡,第二天早上,倒是如常起床吃了安德烈準備好的早飯。
他坐在自己慣常坐的位置上,埋着腦袋喝了兩碗粥,安德烈招呼他出門要去開店了,他也順勢起身,跟着安德烈一道往外走。
早上七點四十,皮卡準時停在了店門口。安德烈率先下車去開店,獨自做好了開店準備。
這一天,好像和以往沒什麼不同。
可一整天,安德烈都有些提心吊膽的。
和外表不同,安德烈是很細心的妖怪。早上林燼不等他叫就出現在了餐廳,那時候他就敏銳地感覺到了林燼的情緒不對勁。
尤其林燼眼下還暈開點青黑,眼睛裡還有些不正常的血絲。
他能夠猜到,林燼恐怕是一整晚沒睡。
可如果僅僅是一整晚沒睡,安德烈也不會如此緊張。他總有種感覺,沉靜的林燼好像是在憋壞消息,讓他坐立難安,如芒在背。
而就如安德烈預料的那般,一天的營業結束,他收拾好東西想要叫上林燼一起回家,卻不想林燼站在收銀台後面,打開抽屜把裡面所有的現金都取了出來。
“你拿上這些錢,去找新的住處吧。”
書店裡沒旁人了,林燼抽煙也心安理得。他銜着煙,一把一把将抽屜裡的錢取出來,也不數,隻是盡數遞到安德烈面前去。
“你勤快,手腳也利落,離開我這兒,很快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不用擔心沒地方住,這些錢都給你,你可以……”說着說着噤了聲,林燼歎氣,兩指捏着香煙濾嘴摘出來,“這又是什麼值得哭的事情呢?”
林燼話音柔軟,面色很有些無奈。可安德烈聽着,眼淚還是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他說不上自己什麼心情,哭了也不伸手擦,隻是固執地盯着林燼瞧,“你要真覺得我那麼好,為什麼要趕我走?”
“安德烈……”林燼歎氣,指間捏着煙,知道真要繼續抽也不太合适了。他隻能将煙架在煙灰缸上,想要說服沒什麼社會經驗的小年輕選一條更加敞亮平坦的路,“就是因為你足夠好,所以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出路。”
“店裡的生意,附近的情況,你都是知道的。我今天還能拿些錢給你讓你過渡,但以後呢?指不定哪天,你跟着我就是飯都吃不起了。”
安德烈搖頭,因為林燼露出來的頹喪而鼻尖愈發酸,“真到了那天,我可以去做别的事情,我可以賺錢讓我們吃上飯。”
“你不要趕我走……”
他朝着櫃台裡面走了兩步,站得離林燼很近很近,低頭就能看見那張白皙俊朗的臉。哀求的意味從他濕紅的眼眸裡流露出來,可林燼不為所動。“你現在就可以去做别的事情。”
“可是我不想!”
安德烈心煩意亂,一看林燼那張雷打不動的臉,更覺得委屈。他再度上前,擡手将林燼困在自己的臂彎裡,低頭讨好似的蹭了蹭林燼的臉,“燼哥,你不能這樣……”
話音落下,安德烈就發現心狠的林燼還是不為所動,甚至那兩瓣唇一碰,看樣子就是想讓他滾蛋了。
他哪兒會給林燼這個機會,低頭不管不顧地銜着林燼的薄唇,“我都求你了……!”
唇上的柔軟讓林燼腦子都木了一瞬,他睜了睜眼睛,簡直不敢相信——
安德烈在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