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跟你沒完!”
馮小公子站在兩名家丁身後,連連冷笑:“很好,原來你還有力氣嘴硬,看來是教訓不夠。”
下人們觀察着他的臉色,加重了手上的動作。
馮小公子眯起眼睛,揚手喝道:“給我狠狠地打!”
街上依舊人來人往,無人關心挨打的是何人,甚至連戲班子的曲調都絲毫不受影響。
灰袍男子竭力反抗,與家丁你來我往地扭打在一起。但他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幾次被踹翻在地後,隻好滾進人堆裡,在衆人腳下躲避拳頭。
慌亂中忽然聽見幾聲驚呼,他狼狽地站起身,被亂拳打在後腰,踉跄幾步,痛得說不出話。
遠處一個沿岸巡邏的武侯發覺異常,也警覺起來,正穿過人群朝這邊靠近。
官府的人來了!
灰袍男子餘光一瞥,臉色頓時大變。他作勢要奮起發難,趁着馮家的人擡手的瞬間,抱住腦袋從家丁胯/下滾過,然後起身一把抽出來不及反應的馮小公子腰間的短刀,劈手砍在他臂膀上。
“啊!”馮小公子驚叫一聲,連連後退,一個不穩摔在了家丁身上,被幾隻手同時扶住才沒有當街出醜。
灰袍男子一擊即中,卻沒有趁機多刺幾下。在所有人愣神的功夫,丢了刀轉頭就往人堆裡跑。
“你死定了!抓住他,給我抓住他!”反應過來的馮小公子一抹右臂蔓延出來的血,指着他的背影怒叫:“把他給我抓回來!去啊,愣着等我嗎?今天跑了人你們全都給我滾出府去。”
家丁們亂作一團,一窩蜂撲上去,生怕一個遲疑後頭那尊佛爺要他們好看。
後面眼見異狀橫生加快腳步趕來的顧晏钊撥開人群,心急如焚:“讓開!讓開!”
他一把推開前面看熱鬧的人,入目卻隻有惱羞成怒的馮家人和周圍一圈不相幹的男女老少,
顧晏钊内心叫苦,硬生生壓住了到嘴邊的話。
馮小公子顯然不能理解顧晏钊此刻的心情,白了他一眼,心有餘悸道:“看什麼看。”
顧晏钊:“……”
一群人面面相觑,表情都異彩紛呈,饒是顧晏钊也被這突然的變故逼停了腳步。
離得近的一個男人還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膀,擠眉弄眼道:“你來遲了呀,好戲剛散場。”
顧晏钊今日本不當值,一身粗布衣衫,頭發跑的淩亂,怎麼看都不像正經當差的,男人還要再調侃幾句,被顧晏钊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散開,都散開!官府辦事!阻撓者嚴懲不貸!”
他暗罵了一聲,立即掏出令牌強行分開擁擠的人群,一路狂奔追去。
馮家的家丁沒跟住人,胡亂找了一通就撤回去複命了,但所幸灰袍男子跑的并不快,姓馮的唯一幫上的忙就是把人打得鼻青臉腫,耽誤了這麼一會功夫,顧晏钊還能遠遠看見他一瘸一拐的背影。
這條街南北貫通,左右街巷口也極少,再加上過節人擠人都往一處去,如果唐止及時通知了附近的武侯,不出半柱香灰袍男子就會因圍捕不得不停下。
顧晏钊越靠越近,快速奔跑的同時感覺體内的藥力隐隐有失控的征兆,不由得分心壓制,前頭灰袍男子也發現甩不掉這個緊追不舍的家夥,果斷從路人手中搶過一架木車推翻了甩向身後。
顧晏钊一閃身匆忙讓過迎面而來裝滿時蔬果子的三腳木車,借力從臨街的茶棚架子上翻過去,幾個大步已經追到了灰袍男子身後。
他身手不錯,早年又練過童子功,往誇張了說就是飛檐走壁也不在話下,一路上各種人為障礙都沒能拌住他。
那人跑的氣喘籲籲,扭頭見他已經追了極近,急的大叫:“我與大人不曾結仇,今日……今日你放我一馬。”
“來日我定會重謝你!!我有的是錢!要多少有多少!”
顧晏钊不為所動:“我與閣下素不相識,閣下卻欺我單純善良,是何居心?”
灰袍男子在人群中左沖右閃,體力明顯不支,罵道:“少他娘的戲弄我!”
他又連翻拉扯了幾個過路人,惹得一路上驚叫怒罵不斷,顧晏钊匆忙之中還要安撫民衆,剛接住大娘懷裡被撞飛的竹筐又要扶住搖晃的燈籠架子,定睛一瞧灰袍男子奔跑的方向一轉,随後拐進了一條巷子。
他追上去,灰袍男子靠在巷子的土牆上,雙手扶住膝蓋不住地喘氣,看見他,認命般斜他一眼:“今日真是撞了鬼了,遇着你這麼個愣頭青。”
巷裡無燈,隻有大街上隐隐約約的光影照出面前的一方地界,饒是顧晏钊目力極佳也看不透更深處的黑暗。
街心瞭望台的大鼓遠遠地響了一聲,顧晏钊回頭一看,隻間赤焰光茫微弱,不知是在向何處通傳消息。
他沒急着上前。
灰袍男子神情有一絲放松,這時候倒毫不顧忌地開始打量起他來。
“你這橫眉怒眼的模樣,斷不是我們雲州長大的。”
他被人一拳揍在臉上,鼻梁連帶着右眼高腫起紫塊,還有功夫揣測這些有的沒的。
“窮鄉僻壤出身,來此讨一份富庶差事罷了。”顧晏钊哼道:“閣下倒是好眼力。”
灰袍男子盯着他的腰間的銅鍍圓石帶鈎,意有所指:“你可不像是個聽話任人差遣辦事的。”
顧晏钊眯起眼睛,擡手扶腰遮住那道窺探甚多的視線。
“在其位謀其職,哪來那麼多的講究。”
灰袍男子低聲喘着氣:“好話說盡你聽不進去,不怕我日後出來找你麻煩?你可知我是什麼底細?你是誰家的後生,跑來做這閑事?為官府兩三兩銀子的俸祿搭上一條命,值得嗎?”
“确實是不夠看。”
顧晏钊掂了掂腰側癟平的錢袋,悠悠道:“買酒吃肉不能盡興,倒也是一樁煩惱。”
灰袍男子一臉了然,說:“待我出城安頓下來,好處定然少不了你的。”
顧晏钊撇撇嘴:“這是哪裡的話,閣下大街上當着衆人的面行賄于我,落人口實可怎麼辦?”
他本就眉目俊朗,收了氣勢刻意放松時,不笑也很好看。灰袍男子多看了他幾眼,滿目狐疑。
這人油嘴滑舌,全然不像是官府當差的,倒比他還像個地痞流氓。
下一瞬,像是印證他心裡想法似的,顧晏钊吊兒郎當地接着說:“在官府當差,周某還得要點臉面。”
灰袍男子“呸”了一聲,隻當他嫌少:“裝模作樣。”
“這不是還有力氣。”顧晏钊單手握刀,側身靠近他:“怎麼不跑了?”
灰袍男子朝巷子裡瞟了一眼,回過頭來盯着他:“府衙大牢裡吃住不愁,還是被你抓回去更劃算一點。”
“是這個道理。”顧晏钊笑了:“挺會算賬。”
灰袍男子垂下眼睛,抹了把臉上的汗:“少廢話,快些動手。”
顧晏钊一步一步走上前,拽下腰間的縛繩,正欲将人綁了帶回去,唐止的大嗓門突然遠遠地在身後響起。
“玘哥!大人有令,即刻絞殺!即刻絞殺!”
顧晏钊擡頭,身體已經快一步猝然撲向前:“李五!别慌,你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