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矮的兩個女生用背抵住牆,腿斜撐着身體不至于下滑,懶散的模樣。沒有人注意到她們背在身後的手中藏着什麼東西。
魯索看了眼走廊上的挂鐘:“她進去的時間比我們都久。”
斯圖爾特用另一隻手在耳朵邊做了個耳廓,試圖捕捉到更多門後的動靜。可惜她沒那麼天賦異禀,而學校教室的隔音又做得相當不錯。
什麼也沒聽見。她悻悻放下手:“……我說她體弱多病,打鼓是她鍛煉身體維持健康的一種方式。”
差不太多。魯索:“我說她扛不起鼓架。”
斯圖爾特鵝鵝笑了兩聲,又怕自己笑聲太大,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幸虧警方似乎沒有多餘的警力再來關心兩個已經結束采樣的學生了。她放低聲音:“‘格溫·史黛西是我見過最準時的人!’”
魯索:“‘從來不缺席排練。’”
斯圖爾特:“‘一點幽默感也沒有。’”
魯索:“‘人際關系穩定、忙碌、有很多朋友,但沒什麼拯救世界或幫助他人的志向。’”
斯圖爾特:“‘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是蜘蛛俠的人。’”
她們太熟絡,熟絡到話盡于此,兩個人都知道不該再繼續了。
魯索輕松地從應當适可而止的話題上跳了過去。她太高了,和斯圖爾特對話時經常隻能看到對方的發頂,她對着那頂黑黑的短發問:“門開以後,你想對她說什麼呢?”
斯圖爾特一直有點怨恨格溫,魯索知道的,她們都難以介懷。從前樂隊活動時斯圖就不滿于瓊對格溫莫名其妙的寬容,而瓊出事之後格溫失蹤的那段時間又幾乎讓她們筋疲力盡。她那時甚至半夜經常收到斯圖的短信,對方會問一些很傻的問題,比如“為什麼已經吃過褪黑素了還是睡不着”,或者“我查了邪惡六人組的所有襲擊報道,發現秃鹫的武器是有概率把一個人轟到屍骨全無的,你說是不是格溫其實已經死于秃鹫之手了?”直到她們發現格溫還好端端地活着。
即便見到格溫和她們一樣痛苦,那樣的怨恨也沒有輕易消失。她們一面懵懂地察覺她的負罪感,又不知道負罪感從何而來,共情她的悲傷,但不理解她為何要那樣處理悲傷。她們知道有一扇巨大的幕簾将格溫隔開,她們能了解到的格溫隻是對方願意透過幕簾傳出來的一道聲音一片剪影,她一意孤行地維持着某種神秘感,而神秘就意味着不信任,不信任令她們厭煩。
現在眼前的幕簾變得透明了。
斯圖爾特搖了搖頭:“我還是想罵她一頓。上次她哭了不好罵,但是我憋很久了不爽死了。”
“那你罵吧。”面前的問詢室門不知什麼時候開了,兩人陷入思考後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覺。格溫從門後探出頭,爾後是身體。她一瘸一拐地繞過門邊,走兩步打個顫,附帶以問詢室裡的警探能聽到的音量自言自語“哎應該再找家庭醫生開一些營養補充劑的膝蓋又疼了”。活像剛才斯圖爾特和魯索在問詢室裡現場捏了個人設,現在這個人設就水靈靈活生生地走出來了。
格溫不太健康地走到樂隊朋友們身邊,順勢把身體的重量壓在斯圖爾特身上,将對方當成一根拐杖:“我這次盡量不哭。”
斯圖爾特想把人推開,最後隻是用胳膊肘輕輕捅了一下瘸子的腰窩,用背在身後的手握住了格溫的手:“很抱歉上次弄髒了你的衣服。”
“不是我的衣服,”格溫一愣,她感受着觸碰到的塑料管,半掌長的一支,在斯圖爾特的手中攥了太久還是溫熱的,管壁帶着她濕潤的汗珠,不知對方捏着樣本管緊張地等待了多久,格溫将渡過來的樣本管順勢推進袖子,“你打算怎麼罵我來着?”
“格溫·史黛西,”結束問詢工作的警探皺眉走出房間,“你還沒有接受DNA采樣,在那之前不允許和其他人交談。”
談都談了,還能撤回不成。
魯索攙住格溫另一邊手臂:“她膝蓋不太好,我們扶她去采樣室。”
一個比一個誇張,格溫看了朋友一眼。生龍活虎能打斷幾根鼓棒的鼓手已經轉眼就從“得多吃點保健品”的一般弱雞惡化成需要關照的行動不便人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