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俠又不會電擊!”
“他倆不是經常合作對付邪惡六人組?盯上秃鹫的地盤也合情理,我們還是提高警戒等級比較好。”
“蜘蛛俠是他媽還是他老婆,”反駁的武裝人員覺得同僚簡直風聲鶴唳,“她讓做啥徘徊者就做啥,她當好鄰居徘徊者就會跟着做慈善?你當蜘蛛女是塞壬海妖,講兩句話徘徊者就乖乖聽然後洗心革面從頭做人啦?”
“況且義警并不永遠處于統一戰線的。他們關系真有那麼好麼,我看不見得。”他催了一嘴同僚,提醒他們清理完現場還需要巡邏。工作間的閑談在他的催促中草草收了尾,這些人帶着死去的年輕實習生的遺體離開了排風管道的觀察範圍。
邁爾斯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
他在給那個瓦倫茲做電擊起搏的時候曾經也這樣脫掉了拳套,掌心下接觸到的的那句身體還是溫熱的。他也不是沒見過心髒起搏——有個會在急診室和手術區輪班的母親,他很難不對這些急救措施耳濡目染。然而無論他激出多強大的電能,又如何控制起搏的位置,那些屬于人體的溫度卻如同風中流沙,無論他再怎麼用雙手填堵都始終會從手指間的縫隙淌走。
艾倫順着侄子的目光掃過他的手。除祛拳套之後的雙手上滿是重疊的疤痕,結痂脫落後顔色稍淺的皮膚像一道道深色漆面上的刮花。邁爾斯屈指,抓不住任何東西,松開,消散一團帶着汗珠的空氣。
艾倫盯着失聯後不多久又複返的侄子,打量的眼神中透着一些奇異:“你為什麼想去救他?”
邁爾斯沒答話。拳擊辮的辮尾已經長得越過了肩膀的沿線,靜靜地垂在肩胛隆起的肌肉上。
“這個同學,準确講他都不是你的同學,”艾倫目光轉動,“他以前就把你當做競争對手,後來還去秃鹫科技力眼巴巴獻殷勤,甚至為了讨好圖姆斯而出面和C.R.F.對接、幫神秘客和秃鹫打掩護,這在你以前的準則裡已經算爛命一條了。”
有膽子和秃鹫那樣的人談條件,又遮不住自己的窺探欲和野心,按照徘徊者曾經的邏輯判斷簡直是活該找死。
“你不讨厭他嗎?”艾倫扶住侄子的肩,像一雙手在用力把有點塌的面團攢起來,看起來精神抖擻點。
邁爾斯啧了聲,總算給了點反應:“還不值得我讨厭。”跟徘徊者明着不對付的人光排隊都能從曼哈頓下城排到上城,他如果要挨個讨厭過來早就成了全紐約仇家最多的人。
“但是他也不值得救。”艾倫很笃定。作為一直以來的搭檔,他見過許多次故意在關鍵時刻冷眼旁觀的邁爾斯,也知道徘徊者會在那些本就罪行擢發難數的人的死亡中推波助瀾,那些時候邁爾斯的眼中很少會有波瀾——曾經或許有過,但它就像細小的水波之于艦船,缥缈的燭光之于驟風,幾不可聞的心跳之于雷鳴,早早就被忽略、鎮壓和掩埋。然而此刻的邁爾斯,卻久違地令他想起了侄子剛剛踏上這條路時,舉起拳頭尚會顫抖的樣子。
“我也沒救活他。”
“那可不同,”艾倫挑了眉,“你出手了。”任其死去和盡力施救卻無可挽回完全是兩碼事。他之前沒有預料到邁爾斯會在聽到秃鹫開槍後突然打算去救那個瓦倫茲,是因為他們對待邪惡六人組的同夥從來便如此冷漠,所以邁爾斯去救人才顯得反常。
“你有點不太一樣了,”艾倫仿佛從什麼中恍悟過來,嘴角欣慰地揚了一下,“在決定出手之前,你是想到了什麼呢?”
“沒想。”邁爾斯回答得很快。他的确沒多考慮,那一刻身體如同一架輸入激活碼後立刻組裝運作的機器,在他自己意識到之前就已經本能地躍了出去。
“難受嗎?”艾倫突然話鋒一轉。
“什麼?”
“我問你難受嗎,”艾倫抱起了胸,他的兩條濃黑的眉毛像活過來一樣聳起,“當你那樣盡力地想挽救一個人,卻沒能扭轉任何結局的時候。”
“……還不至于令我愧疚。”
“但你還是遺憾了對吧,”艾倫熟練地從侄子别扭的回複中挖出話中話,他的侄子并不喜歡什麼事都明明白白講,心思卻不難猜,“難得踏出自己的安全區豁出去了想救自己并不認可的人,後果卻這樣令人挫敗。你以後會不會覺得‘還是獨善其身少管閑事更好’?”其實不必等待邁爾斯的回答,艾倫光從他低垂的頭顱與微屈的手掌上就能讀出一切。
這是件聽上去有些諷刺的事。徘徊者之所以有選擇地施救是能力有限,而當他終于打算聽從某些人的規勸再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時,卻陡然意識到這份力量其實也沒那麼重要——有時認為自己的能力能夠左右誰的生死不過是種幻覺,那些看似屬于他的選擇權其實或許從未掌握在他手中。
挺該死的,艾倫想。如果這隻是他一個人的事,那麼是永遠做個遊走在灰色地帶的義警還是罪犯他才無所謂,畢竟前四十年混着混着也算渾渾噩噩過了,可侄子不一樣。這樣天才的頭腦和果敢的内心應該有更好的成就,而不是一遍遍地被現實教會“你沒資格太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