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鬥争就是不擇手段的啊!任由不理智的少數人掌握着大多數的決策權,我們遵守規矩來,然後呢?讓他們‘堂堂正正’地奪走我們的權利,我們卻要吞下這些人造成的苦果?”瓊的聲音有些大了,一門之隔的遊戲音效停了幾秒,仿佛好奇的人在豎着耳朵聽,她意識到不妥,壓低成了氣聲,“我知道你很警惕濫用超級力量帶來的後果,可是格溫,沒有哪一場為自己争取權利的戰鬥不是醜陋的。”
“如果你想一直做個老好人,反而救不了任何人,”瓊虛虛地戳了戳格溫的肩角,“如果社會不公仍舊存在,那麼同樣的事情還會發生,你在城東救了這個人還是會有另一個人在城西被殺害,今天從橋上救下一個明天他還是會躺上鐵軌,你的這些傷都白受啦!”
瓊的确是個怒發沖冠的戰士,格溫想。或許麥克風注定就是屬于瓊的,她可以作為主唱舉起它,也可以作為一個很好的演講者和号召者舉起它。如果她是路過演講現場聽見呼聲的旁觀者,她一定會為瓊的演說而心馳神往。
“你怎麼了?”瓊一臉不解地看着格溫,後者忽然站了起來,走到牆邊重新蹲下,看上去古怪又呆,“呃,你應該知道那個壁爐是假的吧?”格溫背靠着那堵牆,牆上貼着一張用油畫棒塗出來的壁爐圖畫,看上去是弟弟的美術作業,火焰是綠色和紫色的,火堆裡的柴畫得像一堆傾倒的油炸薯條。
“有點冷,”格溫抱着雙腿,眉心貼在膝尖,縮得像個球,“你讓我想想,我再想想。”
她回想起和邁爾斯徹底決裂的那個晚上時,總會不自覺地打冷戰。即便瓊的客廳很溫暖,她的牙齒似乎還會磕得哒哒響。
她想起那場瀑布一樣亂糟糟的大雨,她親手揭開的殘忍真相,她自以為堅守道德準則而向他胡亂扔出的話——當然,他的反擊也沒好聽到哪去,兩個人簡直把語言當做四角抛了光的武器毫無顧忌地朝對方投擲,最後他們都被割得鮮血直流。
她隻依稀記得邁爾斯嘲笑她的“好心做派”除了累死自己外收效甚微:“你隻能阻攔那些肉眼可見的暴力,但許多人并不是因此而死,他們可能因為藥物公司的商業宣傳而無節制地使用止痛片上了瘾,可能因為股票被做空失去打拼了一輩子的家業,可能因為笃信某個宗教傳統而在受傷以後拒絕輸血,還有令你痛苦又不至于殺死你的偏見、沒有直接害死我父親卻出于種族而對卡沃爾更寬容的NYPD……這樁樁件件裡誰是兇手,你打算阻止誰?你怎麼救?”
真好笑,當時聽來荒謬無匹的話,實際上是這樣的擲地有聲。在瓊之前,已經有另一個人對她說過同樣的道理了。
“蜘蛛俠隻是麻醉劑,以為自己救得夠多城市就會變好,實際上麻醉過去之後該痛的地方仍舊會痛,甚至麻痹時以為疼痛不再所以放下了褲腿,結果那些遮蓋傷口的布料讓傷口化了膿。光靠救人是不能消除社會不公的。”
“殺人就可以了嗎?”她反駁。
“确實可以,”邁爾斯惡劣地笑了,那個表情幾乎把她推下了一道永遠無法觸底的深淵,“有時候你和彌合社會不公之間的距離,就差一個白人警探而已。執法系統内不少人隐約知道卡沃爾的腐敗,所以當他們聽說徘徊者對卡沃爾的‘處決’之後,他們就害怕了。”
“再有邪惡六人組的反派前去接洽那些警督和警長時,許多人不願意配合了,”邁爾斯的那個笑容很殘忍,“因為他們畏懼徘徊者之拳哪一天也砸到他們頭上。就算仍然會有人不得不屈服于邪惡六人組的威脅,他們也再不敢對警局裡的同事下手了——尤其是那些不重要的黑人同事。”
她的思緒終于從回憶中逃逸出來,像宇宙飛船掙脫了一顆引力巨大的星球,目光回到瓊的客廳,落到牆壁上挂着的樹脂聖誕雪花、漆過的木頭削成的鹿角裝飾上。她耳邊此時又響起了瓊的追問:“所以你想不想幫助那些受到不公壓迫的人?”
“想,”她聽見自己的回答,“我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