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蜘蛛俠為什麼總是自稱‘友好鄰居’嗎?”格溫感覺之前喝下去的檸檬姜茶開始發揮功效了,她的喉嚨辣辣的,燒得讓人有些無所适從,捧着一抔燙手的焦躁而不知在哪放下……或許該打開冰箱,把心髒放進去降降溫麼?
“因為你們愛講單口喜劇?”雖然有時候嘴碎到吵死人,但蜘蛛俠要是哪天失業了,去開脫口秀專場大概挺賣座,說不定連網飛都會投資。
“我真是謝了你的肯定,”格溫知道瓊隻是不想讓氣氛太沉重,扯了下唇角,“把幽默灑滿大街小巷也不失為一個理由吧。”
事實上,她曾經在蜘蛛聯盟裡留心觀察過一件事。這些來自不同宇宙的蜘蛛俠或許在性别、種族、年齡甚至二維三維和畫風顔色上存在區别(有時候格溫遇到個平面蜘蛛俠,從正面看上去是個人,從側面看去是條縫),大家操着不同的口音講着亂七八糟的語言,就連個性都可能極為迥異,卻共享着一個極其耐人尋味的相似之處——所有人都會對城市居民們自稱為“友好鄰居”,就連整天哭喪着一張臉的米格爾也不例外,雖然他的宇宙沒幾個人覺得那種誰誰都欠他五百刀的表情能稱得上“友好”就對了。
但“每個蜘蛛俠都自稱友好鄰居”又并非一項蛛網事件。蛛網事件往往隻與蜘蛛俠們必須經曆的重大人生變故有關,而如果一位蜘蛛俠抛棄“友好鄰居”而給自己起個什麼别的綽号,總不至于導緻多元宇宙崩塌……難不成米格爾還得細緻到剝奪所有人綽号命名權的程度?那霍比早揭竿而起了,他大概率會聯合那些法國出身的蜘蛛俠邊一邊呐喊“反對2099一言堂!”一邊吐槽“好脆弱的多元宇宙,外号都不讓亂起,不如塌了算了”。
因此,她更傾向于認為它是個不約而同的主動選擇,如同一條将所有蜘蛛俠串聯起來的河流,流淌着所有人一項默契的約定。
“最初我們想,蜘蛛俠不像美國隊長或者鋼鐵俠——哦你不知道,但那不重要,總之我們不像那些特别厲害又肩負着什麼拯救整個地球甚至整個宇宙使命的超級英雄那樣雄心勃勃。如果需要有人放眼世界或太空,那麼也就需要有人照看鄰裡,所以我們就選擇守衛自己居住的這一畝三分地。”而且光是紐約發生的那些犯罪、小摩擦甚至鄰裡偷雞摸狗都足夠淹死他們了,這個蜘蛛俠當得相當充實。
“‘我們’?”瓊注意到複數。
“哦,因為蜘蛛俠不止一個,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never mind,”格溫像劃掉交友軟件裡的匹配對象那樣飛快地把不相幹話題劃走,“但除此之外,友好鄰居們還有另一項考慮。”
“它是一種自我約束,”格溫說,她的思考一貫從未動搖,在與邁爾斯争論是否該處決壞人時她這麼想,現在也依舊這麼想,“有力量的人更要慎重使用她的力量。我們隻想用它日常守衛紐約居民的安全,而不希望超出這個限度,否則權力會失控的。”
“如果我們差的不止一票呢?”格溫知道這樣問讓她自己聽起來像個老太太,還是站在台階邊就開始思考滑坡、然後堅決不向外邁一步的那種,這與她平日不羁的鼓手形象有些不符,“在判決結果宣布之前,我們不知道盒子裡到底裝着幾票的。以堕胎法案為例,就算我們能通過在任大法官立場是保守還是自由來推斷他們會投出怎樣的票,也仍然存在着一到兩票态度無法确定的中間派。所以我是該去這兩個中間派法官家裡大搖大擺轉一圈,留下一張‘蜘蛛俠今天不做好人啦’的字條,吓唬他們都投票贊成堕胎合法嗎?”
瓊皺起眉頭,這已經聽起來很怪異了。
“如果恐吓中間派也不能保證我們能獲得期待的結果呢?”格溫沒有讓更進一步的隐憂消散在回避與懶惰中,她繼續推演,“如果中間派投了可票數仍然不夠呢,我還需要去吓唬兩個反對堕胎權的那些法官嗎?如果無法保證支持者不會倒戈,是不是我還威脅一下支持派更保險?”
天哪,瓊目光灼灼地盯着格溫,後者認真思考的時候低着頭,正好露出還沒有完全變金的淺棕發根。鼓手在這麼說的時候就像在做一道雷區遍布的解謎題,她擡起筆演算推演,可落筆時筆尖說不定就會戳爆某個普通人從未想象過的災難,所以她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而格溫已經把這道謎題的結果算了出來:“所以一旦使用超能力幹預政策或法律,它就不是在為了某項權利做出的正義之舉,而是本質上成為了我用來達到内心所向的武器。無關進步還是退步,我想讓它通過就威脅反對派,不想讓它通過就幹預支持派……或許我在做出這些幹預時自以為是在為正義代言,但它不是正義的,它隻是‘我’的。”
“我或許能用它做正确的事情,但我想的一定就對嗎?又如何保證決定永遠正确?”格溫感受到了這場談話與她和邁爾斯根本分歧的不謀而合,這種熟悉感正在飛速地抽空她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