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了農曆十一月滴水成冰的日子。冬日子殺的豬多,吳二倒污水的次數自然就多了。趙四的豬圈邊上的水渠裡,一天一天,塑成個紅山了。趙四的性子暴,給吳二說了幾次:“你再不要倒了!冬日子覺不着,夏日子難聞的,你教人這個地方住不住了?”吳二不但不聽,還譏諷許四,“啊,你為啥不住到城裡去!”說了不聽,趙四認定是吳二故意欺負他,二話不說,劈手奪過吳二的空桶子,摔到地上就踏扁了一個,“我不信你這個婊子下的,還沒辦法治你的病了?”反手撕住他的衣領,可嗓門子喝了一聲:“走!今個我和你哪裡說、哪裡說!”顯然,吳二比趙四的年齡大,力量也要比趙四單。再說,自已幹的本來就是一件損人利已不光彩的事情,因裝了個侁,服了個軟。及至巷子裡的鄰居聽見,趕緊出來擋,兩個人已經丢開手了。這以後,吳二又往下稍微走了有一壟地的距離,再也沒人說了。
看看進了臘月門。鄉村的習俗,一過臘八,家家不是磨面粉、捏指子,就是燒酥餅子、掃屋子、洗東西,準備年貨。可巧這日晴的好,沒有一絲兒風,天爺熱得很。趙四心想:“眼看就要過年了,趁天熱,我把人喊上了泥燒馍馍的洞洞子走,泥下了,誰家也就有個地方燒了;我不喊,這個巷子裡再沒人喊。遲早上說,這個洞洞子是非泥不可!”于是,趙四挨門門把巷子裡、以及跟前的人家,都喊了一遍,“你看,搭上個手了泥。泥下了不管是誰家,燒一個就方便些。”多數人家沒有打推辭:“好,趙四爸說了麼,泥就泥走!”洞洞子的兩條鐵棍是鐘家的;闆是賀家的;門門子是趙四的。連買門門子帶焊框框子,趙四花了八十塊錢。喊别人,都來了。喊吳二,正殺豬呢。趙四說:“吳二哥,今個的天爺熱,我們盤洞洞子走。搭上個手盤下就誰家也燒一個方便些。”吳二裝了個聽不見。老婆子一句話也沒有說。吳燙毛不耐煩了,頭也沒有擡,氣狠狠地說:“我們不燒上吃!我們不去,做下那個幹啥哩?”既然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趙四再就沒說的,掃興了掃興就出來了。
結果他過來的時候,男男女女已經來了七八号人。果然是挖土的挖土,提水的提水,撒草的撒草,和泥的和泥。唐大是負責盤的,箍頂的時候沒本事了,結果趙五會做,頂部箍好,大夥端詳着又把門門子安上,裡外都把泥镘好。十點開工的,泥到下午兩三點就竣了工了。說來講去幹了多半日子活。趙四害怕早晚凍酥了,把家裡的羊糞塊子搬過來,炕洞子裡插滿,又放了一捆子玉米杆子引着。這一下,羊糞煨了三天三夜,把洞洞子就燒得幹幹了。燒幹到了臘月十幾就開始燒馍馍。鄰居們,今個我們燒,問好就,明個他們燒。誰知還有幾家子都沒有燒完,吳二的老婆子跑上問趙四來了,“娃的趙爸爸,明個的洞洞子,誰家燒哩?”趙四說:“誰家燒,我還這會子沒有顧上問!”吳二婆見趙四的臉色不好看,再就一句話也沒有說,頭低下走掉了。又過了幾天,洞洞子實話也閑下了。吳二婆又就跑上來了,“趙四爸,我看今個就誰家也燒罷了,明個再沒人燒了,不行了我們就燒一下!”趙四一聽,氣“咕咚咚”地就上來了,“唉?你的娃子明明說的不燒上吃呀?”吳二婆辯解道:“娃們住到街上了。他們不吃,我們不吃嗎?娃子不吃,不等于爹爹媽媽不吃!”趙四一聽,沒嘴扒拉了,隻是感覺心裡窩下的氣太大,因橫堵上說:“吃不吃我不管!”看見吳二婆還不走,就又反過來問她:“今個你給我說一下:你們是兩家子還是一家子?”這一下,吳二婆沒嘴說了。趙四這才心軟下了,感覺心裡也沒有那麼委屈了,直杠杠地甩下了一句話:“想燒就燒去!”這樣,年馍馍就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