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海上刮起了大風,到了晚上八九點鐘,風力漸緩,埃莉諾站在頂層甲闆上,背對着光亮,倚靠在欄杆邊吹海風。
明早阿爾法茲号就要進港到達此次海上行程的終點站巴赫了。
今晚船上舉辦了宴會,隻不過參加的人也不多,大家都很疲憊,許多人早早就回客艙休息了。
沿着漆黑的海岸線朝北邊看去,已經能看見遠處城市的燈火。
呼吸着濕潤的海風,埃莉諾啜飲了一口杯子裡的果汁。
身後電梯的門打開,布料與皮革摩擦的窸窣聲裡,紅發的煉金術士拿着一杯酒走到她身邊,和她一樣前臂擱在欄杆上,抓着杯子的手垂在欄杆外面。
埃莉諾看着遠方,海風将她額前的碎發撩起,青春賦予了她挺拔纖細的健康體态和光滑細膩的肌膚,她讓克萊爾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光。
“我二十多歲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對社會學、對人産生了濃厚的研究興趣,我當時的老師問我,‘克萊爾,你到底是真的想了解人類,還是隻想弄明白為什麼人總是會去傷害别人?’
他說,‘如果是後者的話,其實原因并沒有很複雜,人們選擇去做壞事總無外乎這幾種理由,權力,金錢,性,仇恨,亦或是愛。’
我後來發現思考這些其實都沒有意義,人們總會忍不住去探讨有關于生命的話題,但直到死亡也不會得到正确的答案,因為答案隻在上帝手裡。”
“是羅茲叔叔請你來開導我的嗎?”
克萊爾笑了一下,喝了一口杯中高濃度的烈酒,“我和羅茲少校的私交還沒有好到這種程度。倒是那位阿斯特麗德小姐,我看見她在舞池中找你了。”
到甲闆上來之前,埃莉諾看到她了,隻不過那時候,阿斯特麗德正在和海斯曼先生跳第一支舞。
烈酒入喉太過于辛辣,克萊爾呼出了一口濃烈的酒氣,拿着杯子的手在欄杆外晃了晃,“所以,要聊聊嗎?”
“聊什麼?”
“麥考利開第一槍的時候,你的本能和肌肉記憶就讓你做出了最标準的應對,但你數錯了槍聲。你在前幾秒的時候走神了。
就算聯合戰争中,戰火從來沒有燃至托雷穆亞王國本土,但位于西洛弗大三角海域的蘭普坦從來都不是一個好地方。
加摩西第二帝國還未被推翻前,報紙刊登過不少發生在那一塊的襲擊事件,你是在那兒出生的對嗎?”
不僅是在那兒出生,埃莉諾還在那兒長大。
阿爾法茲公爵當年去蘭普坦赴任總督時并不知道随行的妻子已經懷了孕,經曆過爆炸襲擊事件,六個月後早産的女嬰成為了公爵和夫人最心愛的珍寶。
但戰争還遠未結束,蘭普坦在洋流線上的位置讓強權者眼紅,阿爾法茲公爵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将女兒送回王國本土。
轟炸、襲擊、刺殺……埃莉諾在父母身邊見過太多的死亡。
女人幽邃的眼睛倒映出星空的光點,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克萊爾小姐,你見過鬼魂嗎?”
或許是因為醉意,獵魔人眼中浮現了幾縷興緻,沖淡了臉上一貫帶有的陰郁。
“《魔法元素影響生物分類手冊》裡的确有鬼魂這一分類,但自從魔法随着法師的消亡而消失後,鬼魂也幾乎絕迹了。
現存被确證過的鬼魂案例鳳毛麟角,大多都是嬰兒。
這是因為他們在母體裡的時候母親就被元素侵蝕而異化,母體充當了一層腐毒的濾網,将過濾後的毒素輸送到了他們身體裡。
這些嬰兒不會存活下來,但同樣也不會完全消亡,他們成為了留在母親身邊無差别攻擊周圍人類的‘怨靈’。
你遇見過鬼魂?”
埃莉諾沒有直接回答,“我差點就成為了這樣的鬼魂。”
公館爆炸襲擊事件發生後的那幾個月是新任蘭普坦總督阿爾法茲公爵最提心吊膽的日子,懷孕的妻子被空氣中的元素異毒感染,即便被術士治愈後,腹中的孩子也生死未蔔……
六個月後,女嬰活着降世,公爵熱淚盈眶地給女兒取名為“埃莉諾”——他光輝燦爛的珍寶。
蘭普坦畢竟不是王國本土,這裡沒有富麗堂皇的華美建築和精緻奢華的人文環境,連總督官邸都不怎麼起眼。
公爵給女兒請了專門的家庭教師來教授禮儀和王國語,但上完課後,她總愛和島民的孩子在一起到處亂跑,在沙灘上曬成跟原住民們一樣的深膚色。
養在溫室和野地裡的玫瑰需要不同的培育方式才能開得一樣鮮豔,公爵知道不能像留在王國本土的三個兒子一樣以貴族的嚴格标準來要求女兒成長。
所以哪怕在聯合戰争結束前國際形勢最混亂的那幾年,公爵也從不阻攔女兒出門和朋友見面,直到那件事的發生。
“我十四歲的時候,爸爸的一位老朋友登島來拜訪我們,同行的還有他的妻子和女兒。那位小姐叫維奧拉,跟我一般大。”
維奧拉很漂亮,皮膚白皙,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會說話。
她和她媽媽一樣,高興時有稱呼他人“親愛的”的口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