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雖然她性格驕縱,有時還很任性執拗,但見過她的人大多都很喜歡她。
“海灘上的紫外線太強,維奧拉沒幾天皮膚就曬得發紅,她不願意再去海邊,我便答應陪她坐船,到西洛弗群島看古代遺址。
但就是那天,為了切斷聯軍的海上補給線,羅斯曼帝國的飛機飛到西洛弗三角海域,轟炸了所有港口,包括我們去的那個碼頭。”
那一天,無數停靠在港口的船被炸毀,碼頭死了很多人,海灘被炸出一道道滲滿海水的泥濘坑洞,洞中的海水被鮮血和掉進去的屍塊染成了粉紅色。
輪船的桅杆在轟炸中搖搖欲墜,彎折斷裂後卡在了碼頭坍毀的船塢上,砸出一個三角型的掩體。
埃莉諾和兩個不認識的孩子被大人随手推了進去,直到飛機轟隆隆的聲音漸漸消失遠去,她才從掩體裡爬了出來。
碼頭支離破碎,到處都是濃煙和火光,幾個孩子站在岸邊,腳下的泥水沿着石磚裂縫滲上來,少女看見人們将受傷的垂危者從廢墟裡擡出,匆匆趕來的士兵在碼頭鋪上木闆,踩着跑過來救人。
他們呆呆地站在那兒,一名士兵旁邊跑過,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嚷:[孩子們,去那邊安全的地方!]
但埃莉諾聽到陡坡下的泥坑裡有虛弱的呻.吟,她走了過去,一個男人正躺在坑洞裡。
男人的面容被血與土混合的泥塵糊了一臉,看不清楚長相。
[幫幫我。]
他胸口破了一個大洞,碎石與木屑嵌進了血肉,衣服已經被炮火撕碎成破布,就那樣挂在傷痕累累的皮膚上。
[我……先生,我去幫你叫人過來。]
可不等少女轉身,男人的胸膛像鼓風機一樣起伏了兩下,随即便歸于沉寂。
她茫然地看着死屍,廢墟裡突然響起幸存者呼喊親人時撕心裂肺的哀嚎,被轟炸後寂靜的碼頭仿佛這時候才醒了過來。
濃煙中,走動的人影如同鬼影,少女好似想到了什麼,朝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克萊爾聽得很認真,沒打斷埃莉諾的回憶。
她垂眸,濕潤的海風中,漆黑的海面濺起白色的浪花飛沫。
“我找到了我們原本要搭乘的那艘船,維奧拉在岸邊被一塊篷布蓋住了,上面還壓了幾塊很大的落石和一堆破碎的石磚。
她隻有手在外面,但我辨認出她裙子的花紋。”
“她死了?”
埃莉諾搖頭,“我跪倒在那堆落石前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我來了,我确信維奧拉喚了一聲我的名字。”
她想去推那些大石頭,但除了碎石細沙向下滑落外,石塊紋絲不動。
少女不敢再推,隻能高聲呼喚救援,然後趴在地上從篷布底下的縫隙裡朝裡面看,試圖安慰受傷的朋友。
[别怕,維奧拉,是我,我來找你了,我會救你出來的!]
陽光透過煙霧與飛舞的灰塵照射下來,那條手臂上細小的淺金色汗毛都清晰可見,但篷布下的陰影很小,她沒辦法擠過那麼小的縫隙把人拉出來。
她想起身再去叫人,但維奧拉握了一下她的手,像在懇求她不要離開,于是少女又跪伏下來,握緊朋友的手放在胸前,似在承諾。
[我不走,維奧拉,别怕,我就在這兒陪着你,哪裡也不去。]
篷布底下有輕微卻急促的呼吸聲在回應她。
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少女回頭大喊:[在這裡!]
幾個拿着鐵鍬和撬棍的軍士跑了過來,後面還跟着一名提醫療箱的女醫生。
醫生跪到了少女身邊,神情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便抛諸腦後,指揮士兵們用撬棍撬開最底下的大石頭,然後迅速将木闆塞進縫隙裡用斧頭卡住,在篷布下面撐起一塊穩固的空間。
确定被壓住的女孩不會受到落石的二次傷害後,一名士兵下令,兩人扶着木闆,其他人則将鐵鍬伸進撬棍與篷布之間咬牙用力,沉重的落石便立刻上擡了幾公分後嘩啦啦從木闆上滾了下來。
飛揚的塵土中,醫生揮揮手去掀篷布,可下一秒,她猛地朝後一倒,坐在了滿地碎石中間。
[上帝……]士兵們倒吸了一口冷氣,少女如墜冰窟。
被兜滿落石的篷布壓在最底下的女孩趴在地上,後腦有一道巨大的凹陷,鮮血流淌過染塵的臉頰滴落在她身下的血泊中,她的眼睛睜着,雙目無神,仿佛覆蓋了一層灰白的膜。
維奧拉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