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蒸汽機船征服大海以後,偷渡便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埃莉諾出生于蘭普坦,幼年時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生活在以西洛弗大三角海域為中心的那一片海島上。
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因為戰争和經濟發展所帶來的人員流動,船隻将來自世界各地不同文化語言的人們帶到一起相遇,讓他們彙聚一堂,相互融合。
這些外來人口中,就包括了不少偷渡客,而其中大多數都是男性。
原因當然有很多,男人們總是被鼓勵冒險,他們可以四海為家,落地生根。
可窮人家的年輕女孩無論有多向往自由,多渴望出去走走見見世面,但橫亘在面前的難題,也總是比男孩們要多得多。
她們遇到的機會總是更少,危險與誘餌更多。
這也是埃莉諾發現自己被騙以後,也沒有生氣的緣由。
至于揭發......
埃莉諾把冷飲端到嘴邊喝了一口,杯子外壁凝結出的一圈細小水滴在她手指間彙聚成細流,順着手臂下緣滑落。
“這可是在海上,船長也不可能趕你下去。”
她拿紙巾擦拭沾染的水漬,看向面前的偷渡客,“阿爾法茲号有應對偷渡的一套流程,雖然無外乎是靠岸後報警罰款那一套,但如果你是獨自一人去巴赫的話,我建議你還是主動聯系巴恩特船長,至少他能保證你的安全。”
“這就是你今天在兩個餐廳之間來回溜達的原因嗎?你在找我?”
埃莉諾擡眼瞪她,然而這樣的注視,恰好将女人面容的所有細節都納入了眼底。
精緻的、幾乎透明的肌膚,漂亮的藍色眼睛,鼻梁與下颌骨柔和的弧線,啜飲時因觸碰杯口而微微凹陷的柔軟嘴唇……
照時下流行的審美來說,這個女人其實不是畫報上最受人歡迎的那類女性,但埃莉諾想到了退潮後的海灘邊能撿到的海螺貝殼。
那些形态各異的漂亮貝殼裡,總有一個不那麼出衆,卻最合你心意。
埃莉諾偏過頭,喝了一大口冷飲準備起身,女人放下杯子笑着投降了,“好吧,我向你道歉,小姐,抱歉利用了你的善心。
“不過,我可不是偷渡客,我買了票的,507号客艙。隻不過在登船前,我一不小心弄丢了船票。”
既然這樣,如實告知船員就可以了,為什麼要裝成聽不懂王國語的外國人?
“因為我想要通行證。
如果船上的客人不小心弄丢船票,船員會根據分區,給客人發放通行證。
而我提前了解過,355-385雖然也是普通客艙,但由于位置特殊,這些房間被劃歸到了船上的特等客艙分區。”
女人從手包裡拿出一張小小的紙質票據朝埃莉諾晃了晃,“昨晚在貴賓席看到的演出很棒,作為報答,我請你去上面的餐廳吃飯怎麼樣?”
昨晚郵輪大劇院有一場經典曲目的歌劇表演,埃莉諾去晚了,便在階梯觀衆席找了一個空位置坐下。
這個女人大概當時在上面的包廂裡看見了她。
埃莉諾沒有解釋這個小誤會。
換成她自己,也不會舍得為船上附加的娛樂活動去買特等客艙昂貴的票。
船票是用哥哥理查德寄的支票買的——媽媽因為理查德的荒唐很是生氣,命令他提前支付妹妹回國途中可能産生的一切支出費用。
“我們去不了。”埃莉諾說,“特等客艙的海斯曼先生食物中毒了,他和朋友昨晚叫了好幾個貴賓餐廳的外送服務,還不能确定污染源來自哪裡。
“巴恩特船長中午剛下令封鎖了上層甲闆的那幾家餐廳,連甜品也暫停供應,廚房調查需要一段時間,估計明早那幾家餐廳才會重新開放。”
她用指尖圈着冰塊融化後外壁挂滿水珠的玻璃杯,下巴朝女人身後擡點了一下。
“你後面坐着海斯曼太太,自從兩周前她的下午茶被一隻海鳥給搶了以後,露天餐廳就上了她的黑名單。
現在上面的餐廳臨時關閉,她們隻能到這兒喝下午茶了。”
在郵輪昨天停靠漁夫港之前,船上大半旅客都知道長翅膀的“海上惡霸”從一位銀行家妻子那兒搶走面包的故事。
蓬軟可愛的金發腦袋轉過去瞧了一眼海斯曼太太,轉回來之前,目光在角落一個穿鬥篷的女人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那個女人大概有四十五歲左右,一頭紅發,坐在隻有一張椅子的單人桌邊吃着面包,看上去毫不起眼。
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而言,四十五歲是個無法想象的年紀,尤其當對方看上去似乎還沒有旅伴相陪,獨自一人出行。
順着她的目光瞧過去,埃莉諾的聲音壓低了一點,“那是克萊爾小姐,一名煉金術士。聽說還是一位經曆過聯合戰争有軍伍經曆的随軍術士。”
煉金學術協會對煉金術士的職業定義和解釋是:能從魔法靈知學及自由态元素驅逐理論的專業角度,辨别追蹤并獵殺陰影裡存在的魔鬼的從業者。
而所謂的“魔鬼”,很多時候與病人之間的界限是模糊不清的。
所以,煉金術士可以是醫生,是藥劑師、科學家……也可以是在戰争甚至和平年代,都與死亡為鄰的收屍人。
“他們在東大陸還有另一個名字,叫獵魔人。”
女人明顯膽怯了一下,像是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