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很快就調整了過來,收回目光,朝埃莉諾好奇道:“你知道這麼多,是在阿爾法茲号上待很久了嗎?”
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埃莉諾發現自己很有溝通欲,挺樂意和她多聊幾句。
“我是從霍利蘭登船的,已經在船上待大半個月了。
我們剛啟程的時候海面天氣還算不錯,風平浪靜,後面卻接連遇上了兩起正在醞釀中的風暴,船過了巴羅海峽後也一直是陰天。”
糟糕的天氣會毀掉任何一次航行的體驗,尤其是在海上。
“那我的運氣還不錯。”對方朝着埃莉諾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在最晴朗的天氣,遇見了一位明媚且好心腸的小姐。”
類似的話埃莉諾聽過不少,其中有真心實意的贊美,也不乏虛情假意的客套奉承,但她這次覺得臉有點熱。
好在她的皮膚早就于西大洋的海島上曬成了如楓糖般均勻的膚色,臉紅壓根不會被看出來。
“所以,阿爾法茲号搭乘時間比較久的人你都認識嗎?”
“算是吧。”
郵輪休閑娛樂活動就那麼多,一趟旅程的時間久了,熟面孔之間總會說上幾句話。
尤其之前船橫渡西大洋遇上風暴的時候,人們很長一段時間都隻能待在室内活動,阿爾法茲号組織了幾次舞會派對,旅客之間自然而然就熟悉了不少。
“不過很多跨國客人昨天都下船了。”
迎面吹來的海風裡有很清新的味道,還隐隐帶着一絲好聞的香氣,埃莉諾問她:“你是想找什麼人嗎?”
“本來是的。
“本來?”
“對。”她将被風吹起來的裙擺壓了壓,笑着看過來,“我家裡的生意遇到了些麻煩,如果能結識那個人的話,說不定會帶來一點幫助。”
“那現在呢?”
身後從海上吹來的微風和煦輕柔,女人将吹散到臉頰的金色碎發撥向耳後,手肘支在桌上,撐着腦袋看向埃莉諾。
“現在我想讓這趟旅途更輕松一點,做一些能令人放松下來的事情。
比如,在郵輪上短暫結識幾個朋友,度過一段閑适的時光。這肯定比認識什麼‘能讓家裡的生意出現一點起色的人’更有意思。”
埃莉諾眨了眨眼睛。
女人的表情一瞬間像是有些無奈,可下一秒又笑了起來,“所以,我們就一直這樣聊天說話,不交換名字了嗎?還是說你想要我先來?
“我是阿斯特麗德,你可以叫我麗茲。”
埃莉諾也跟着笑了起來,她剛要開口,阿斯特麗德背後那張桌上的茶杯就砰然炸開,旁邊的海斯曼太太愣了一下,突然有聲音高叫了一聲:“槍!”角落裡,獨自一人用餐的獵魔人掀翻了桌子……
埃莉諾晃了一下神,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撲到了地闆上卧倒,桌子擋在面前,身下還躺着一具柔軟的女人身體。
玻璃杯已經碎了,阿斯特麗德躺在水漬上,埃莉諾不知道女人的顫抖是因為害怕,還是覺得冷。
時間過得好慢,四周亂哄哄的,到處都是哭喊聲與尖叫……
“槍手在四樓,往舷闆下面跑!那兒是死角!”
“卡勒布!”
“趴下!都卧倒!”
杯盞破碎和桌椅碰撞的嘈雜聲音裡,巨大的槍響就像記憶中父親官邸前那座巨大鐘樓的指針,它一格一格堅定地往前跳走,仿佛一切都無法阻止。
埃莉諾手撐在地上,心跳得像是要從喉嚨跑出來一樣。
她很慶幸懷裡現在能有個東西抱着,她閉上眼睛,将下巴抵在女人柔軟的發頂,深呼吸,計數。
4,5……
懷中的女人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喉音,她知道那是人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所有壓力都被憋在喉嚨口所導緻的。
有人恐懼的時候會尖叫,但更多的人會陷入僵直,哪怕恐懼最終将喉嚨撐爆,使心髒停跳,他們也根本無法喊出聲。
于是埃莉諾摟住她,手臂收緊,數出聲來:“8,9,10。”
槍聲戛然而止,就像雷鳴過後的世界總是顯得格外安靜,此刻她們耳邊嘈雜的一切仿佛也都消失了。
露天餐廳的空地上,一架無人撐扶的餐車四輪滾動,撞到吧台發出巨響,緊接着,餐碟嘩啦啦掉落地闆摔了個粉碎。
被這聲巨響所驚,阿斯特麗德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埃莉諾沒有看她,隻是撐起身體,輕輕撥開面前作為臨時掩體的桌子,小心觀察着外面的情況。
她回握了阿斯特麗德的手,悄悄松了口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