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孟淮妴沒聽清,看着指印,猶自憤怒。
若非她謹慎,昨夜入睡前在胳膊上抹了一層黑色藥膏,今日還不能發現。
拓火君坐在床邊,眼睛從她通紅的手掌上移開,盯着她的胳膊,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後竟有些欣慰般笑道:“郡主如此聰慧警惕。”
他這毫無羞愧又自诩人師般的模樣,讓人上火,孟淮妴曲指成拳,狠狠一擊。
拓火君肩頭中拳,應聲而倒。
在這動靜之中,面具下似乎溢出一聲輕笑。
“郡主下手,真是毫不留情。”
孟淮妴也不管他反不反常,張手掐住他的脖子,以手狠狠把人往床上壓制着。
“說,你有何目的!”
“審訊,這點手段可不夠!”
又是一聲輕笑,這次孟淮妴聽清了。
“好,那就嘗嘗鐵鈎吧!”
說着,她把人從床上提起來,要往牢中帶。
任何關系中,一方輕視另一方因其而産生的情緒,都比忽視更可怕。
譬如現在,拓火君對于孟淮妴因他而産生的憤怒,若是忽視,孟淮妴就會立刻轉身,徹底放棄他,可他是輕視。
這樣調笑性的輕視,用的合适,那叫調情;用的不合适,隻會讓人的情緒陷入不确定性,延緩人該做的正确反應,甚至是蒙蔽人的自我。
孟淮妴分的清楚,拓火君的反應,不是好的。
既然不好,就别怪她用刑了。
見她猶不解氣,對上她滿眼的怒火,拓火君終于正視起這份怒氣,卻不解,他撫上她的手,隻能先解釋道:“莫氣,安神香無毒。”
正常安神香,确實無毒。但她又不失眠,為什麼要用?為什麼要信别人偷偷摸摸點的是正常的?
孟淮妴的手深深掐入他的肉裡,幾乎要把他的骨頭捏碎:“你怎敢保證無毒?”
“真的無毒!”拓火君立刻堅定保證,又想起她的多疑,眸光有些晃動,反問道,“你不信我?”
“我為何要信你?”孟淮妴手上更加用力,眼中殺氣有如實質,“敢對我下藥,還讓我莫氣?今日下的是安神香,明日呢?”
瞬間,拓火君恍然,原來與多疑無關,與信任也無關。
是的,該懷疑的。
他肩膀耷拉下來,道:“抱歉,我隻是,想讓你好好休息。我以為……”
見他停頓,孟淮妴喝問:“以為什麼?”
拓火君停止猶豫,直接道:“我以為你喜歡我,我幫你按摩,你會開心。”
孟淮妴眼中的寒光定住,她愣了一瞬,手上力道輕了些,但眉頭卻深深擰起。
拓火君看着她的雙眼,索性解釋得更仔細些,“我幼時練武,夜裡又睡不安穩時,爹娘都會給我點安神香,而後幫我按摩。”
面具後頭的眼睛,真摯得令人心慌。
由不得人不信。
下一瞬,孟淮妴移開目光,松手,反手又是一巴掌,卻是怒氣已消。
隻教訓道:“藥物無毒,卻不代表我願意在無病的情況下,被人下藥,你可征求過我的同意?藥,也不是好意就能偷摸使用的!”
說着說着,她複又有了氣,磨磨牙,覺得這樣輕輕放過他,實在難受,于是才放下的手又擡起來,狠狠往他腹部擊去。
拓火君本能地擋住,見她出手仍不留情,勸道:“别用暴力解決。”
孟淮妴才聽不進去,迅速又朝他後腰打去。
拓火君再次擋住,聲音浮在她頭頂,帶着引導道:“别用暴力解決感情問題。”
孟淮妴動作一頓,少頃,她挑眉道:“你說得對,但這不是感情問題。”
她沒再繼續動作,先将他的罪行定個明白:“采花賊是該扭送官府的,念在我喜歡你的份上,我便用私人手段,将你打一頓,也算是處罰了。”
她看起來公正至極,拓火君卻不服,他嚴肅說明:“我不是采花賊,我隻是給你按摩。”
有些事情,不能細想。孟淮妴的思緒随着他這句話又延伸出去,她能分出他說的字字句句是真話,但還是控制不住地想,真的隻是按摩嗎?真的是他潛入房中嗎?真的隻有他嗎?
沒有切實的答案,所有的答案,她都隻能從面前這個男人口中聽到。
縱然是不在意生命的她,也不由為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感到毛骨悚然。
她閉了閉眼,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下去,才忍住了沒有犯惡心。
拓火君說的是真的,可以确信是真的。
隻是她……
該死!她必須要加倍打他一頓!
念頭一至,她擡腳就踢向了他的腿。
拓火君見她似乎陷入了某種情緒,一時不察,小腿結結實實挨了一腳,他雖沒動,但疼痛是實打實的。
“按摩就有理了?”孟淮妴趁勝追擊,繞到他後頭,一腳踢向他的膝彎,“若非是我喜歡你,這種偷摸的行為,就是令人作嘔的下流!”
他根據父母之情學習的付出,也算情有可原,但這件錯事,孟淮妴必須教訓。
拓火君轉身,抓住她的小腿,眼神漸漸清明,此時已徹底懂了她為何生氣:“我做錯了很多,是該罰。”
他從身上摸出一把短匕遞過去,認真道,“懲罰罪人,哪有自己也受疼的。”
孟淮妴小腿一轉,在他手中翻出,眨眼間又從側踢了他的大腿,一手同時拿過短匕,卻是随手一扔,緊接着雙手成拳,擊打過去。偏不順着他:“我就是要拳拳到肉!”
拓火君除了控制不住本能地抵擋外,總體是沒有反抗,處于挨打的狀态。
孟淮妴卻不客氣,隻認為是他識相,因為若他反抗,那麼就得上刀劍,來個你死我活的決鬥了。
一刻鐘後,她收回通紅的雙手,長呼一口氣。
而後,像是友好決鬥一樣,伸出手,拉起在地上一身傷痛的敗方,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表示着不計前嫌:“若你真的明白錯了,深刻反省并改正,我還會繼續喜歡你的!”
拓火君揉着胳膊,鄭重道:“我會的!”
見他如此明白事理,孟淮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轉而問:“我暗衛中的藥可有影響?”
“影響甚微,我會把滋補之藥放入她們的飯食之中,損傷能補回。”
孟淮妴雙唇微啟,想問他藥方,但又念及他方才沒有反抗,已經受了處罰,現下若是追問這種奇藥藥方,未免像個趁火打劫、勝之不武的小人了,便隻道:“用何藥滋補?”
得了答案,便給暗衛安排下去。——沒必要談感情,出于領導者角度,她也有必要維持重要屬下的健康,且此舉可算是用最低成本收買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