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于蔓說的确實不差,為孟淮清和孟淮妴做了祈孕禮和感恩禮的孟倚故,待他們的感情自然不一樣。
但這種正常之事不該用來比較,世界既有了正妾之别,那麼嫡庶總要有分,否則豈不天下大亂?三六九等的規矩,雖然殘忍,但也是秩序的一部分。就像官之于民,貴族之于官,富之于貧,總要有差距、有特權,才叫人追逐。
如此才有活力,盡管苦累,但若是不苦累一番,也不會覺得偶爾停下腳步看到的風景是美的。
畢竟,人類容易習慣,容易覺得理所當然,也容易忘卻。
孟淮妴搖搖頭,孟于蔓這副模樣,像是被人奪舍了一般,哪還有曾經大姐的智慧,她開口道:“天下間那麼多好兒郎,你的身份不說盡然,也可說泰半可做正室,是你自己非要皇子。”
“孟于蔓,你不必為了割舍感情,而這般思想。你要記住,并非是孟家待你不好,而是你要為了那不真摯的感情不顧孟家!”
“真摯?”孟于蔓像是被逼急了,不顧形象地呸了一聲,“你懂什麼叫真摯?你這個連感情都沒有的魔鬼!”
“嘭!”孟淮清一拳把手邊的小幾砸了個洞,站起來就要發作。
“夠了!”孟倚故喝道,他面色微沉,對着孟于蔓,“你不想做庶出,你不想來孟家,是你沒得選。為父與你一樣,也沒得選,——但終歸是我與你生母創造了你,可見我也不是全然沒得選。”
“如今傷家,是為無緣,我教養你二十一載有餘,算是償了我讓你誕生之罪。”
“這些年來,你上敬父母,下愛兄妹,端莊大方,才情出衆,已是盡了孝義。”
“如此相抵,我無罪過,你無過錯,皆可昂首行走于天地之間。”
“既無過錯,是不必杖責。”
他每說一句,眼中的失望便淡了一分。及至說完,眼中隻餘看待陌生人的平淡:“你起來吧,寫了斷絕書,更名易姓,再去衙門另做身份本,盡可離去。”又想起十日前的鞭打,道,“錯傷你了,可拿百萬錢财,以示賠償,你看如何?”
孟倚故這字字句句下來,滿堂震驚。
孟于蔓更是呆立當場,讓她起來,她也一動不動,等到孟倚故說完,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真的要與孟家無關了……
這可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啊!
有愛她的生母,有值得敬重的父母,這一切都要與她無關了嗎?
還有……
還有她尊貴的身份,她心中突然發慌,若是她沒有了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她還配得上二皇子嗎?
沒有人理會她的模樣,都望着孟倚故,心中各有思緒,主要是敬佩。
孟淮妴是最為敬佩的,身為父母,能有此種思想,簡直比珍奇異寶還要稀有!她眼睛發亮,裡面是滿滿的敬服崇拜,心中下定決心,這個人,她一定要護他周全!
孟于蔓的哭聲又拉回了衆人的目光,她顯然是傷心極了,險些哭暈過去,但還強撐着喊:“父親,我是您的女兒啊!您怎麼能這麼狠心!您怎麼能這麼狠心!”
孟倚故隻是平靜地看着,眼中不再有半點波瀾。
于是,地上的人終于認清現實。
她雖然兩頭都想要,但在這個家裡,自己終究隻是庶出,隻有生母愛她,可生母還有一個孩子,她的愛也不是全心全意的,不像二皇子……
對!二皇子才是全心全意愛她的!
她擦掉眼淚,慢慢起身,整理着衣裳,同時道:“多謝父親。可是父親,二姨太說得對,即便與我斷絕關系,外人也心知我是側妃,屆時您與整個丞相府依舊逃不脫被嘲笑,哈哈哈……”
到了此刻,她已是面目全非,那張有着報複快感的臉,真的還是大姐嗎……
孟于月和孟于悠握緊了彼此的手,隻覺得驚悚。
此時吳顔身邊的李嬷嬷已經拟好了斷絕書,交給吳顔孟倚故過了眼。
孟倚故是寒門出生,沒有底蘊,自然沒有家生子,沒有老嬷嬷,這個嬷嬷是吳顔成親時從本家帶來的,也是個有些學識的。
孟倚故點頭後,有人搬來桌椅到堂中,筆墨紙硯印泥齊備,這就讓孟于蔓開始寫斷絕書。
孟于蔓看着李嬷嬷拟好的内容,開頭便是自改名姓,看到那上頭空着的一塊,她手指發顫。
李嬷嬷在一旁解釋道:“還請小姐自個想個名姓。”
“自個想?”她笑,“是啊,我焉有資格向丞相大人讨姓名?”
她放下紙,提筆在一張新紙上謄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