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與之前相同的時間點,一道紅色的身影從高塔下一躍而起,經過幾次跳躍,來到高塔之上。
窗戶恰好是敞開的,紅發青年手抓住窗沿,腳一蹬便翻進了房間。
房間内很黑,也很壓抑,像是沒有人存在一樣。
借着微弱的月光,菲尼克斯看到坐在牆角的陸斯恩。
灰發青年雙手抱着膝蓋,低頭将臉埋在膝蓋間。
菲尼克斯莫名有些緊張,他整理了一下頭發,又拍拍自己的臉頰,然後深吸一口氣,故意将腳步放重。
陸斯恩聽到腳步聲,他擡起頭,看到紅發青年在他面前單膝跪下。
“菲尼……”他喃喃地說。
菲尼克斯抓住他的手臂,“地上冷,我們先起來好不好?”
“……好。”
于是陸斯恩坐到了椅子上,手裡被塞一個熒光魔石,菲尼克斯則閑不住跑去用坩鍋燒熱水,準備泡茶。
晚上喝茶……不會影響休息嗎?
陸斯恩用魔法将魔力不多的熒光魔石挂到天花闆上,遲疑地想。
但熱茶已經擺在了他的面前,沒有不喝的道理。
現在是12月底,天氣已經變得很寒冷,估計再過不久就要開始下雪了。
這種天氣來一杯熱茶,确實會舒服很多。
手捧熱茶,陸斯恩徹底放松下來。
他望向同樣在喝茶的菲尼克斯,突然想起來之前提的一件事,“菲尼,你今天怎麼又爬窗戶,不是說過可以從塔裡走嗎?”
菲尼克斯原本在喝茶,聽到陸斯恩的問題後,他眼神飄了一下。
當然是因為他隻需要幾秒鐘就能從塔的外牆爬上來,但如果從塔裡走,他要先繞到大門,然後爬台階,敲門,等待開門。
太像做客,也太生疏了。
他更喜歡從窗戶自由進出,這會讓他覺得他們之間的邊界是模糊的,他喜歡的人好像沒有那麼遙遠。
……所以說到底還是陸斯恩在縱容他。
菲尼克斯放下茶杯,輕咳一聲,“鍛煉一下身手而已,你呢?”
他搬動椅子,将自己和陸斯恩的距離再度拉近,“你不高興麼?”
陸斯恩沉默了一會,他以為自己會情緒爆發,但他現在是自己都沒有料到的平靜。
他說:“他是我殺的第一個人。”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幾秒鐘後,他驚訝地“啊”了一聲。
這個原因是真的超出他預料了。
他以為現在的陸斯恩已經不會在意這點了,畢竟和矮人族見面的那次,陸斯恩很輕易地就說出把他們全殺了這種話。
沒想到……
……果然,他就說陸斯恩是個很好的人吧,在這片大陸上,除了陸斯恩根本沒有人會在意這種事情。
在被陸斯恩撿回來的第一天,菲尼克斯就清楚地知道他的恩人是個道德标準很高的人。
——也是一個很天真的人。
陸斯恩的心裡有另一套完整的規則,因此他會對很多事情感到不适。
小到鎮子上的草藥商人因為他年齡小,刻意壓低草藥的收購價格,大到真的會有人因為觸碰禁忌而被殺死在森林裡,還沒有任何人會覺得奇怪。
菲利克斯有時候其實不能理解陸斯恩為什麼會對此感到不适。
世界在菲尼克斯眼裡一直遵循弱肉強食的規律,沒有人會去憐惜弱小,弱小注定會被“吃掉”,如果不想被“吃掉”就隻有拼了命去變強大,去成為決定别人生死的人。
但這并不妨礙他去保護陸斯恩心裡的那份規則。
當然,如果陸斯恩能因此離不開他,那就更好了。
菲尼克斯望着心情低落的陸思恩,心裡軟了不止一個度。
他伸出左手搭在陸斯恩的手,低聲安慰道:“那是他的罪,是他應得的懲罰,陸斯恩,不要用别人的罪來懲罰自己。”
陸斯恩:“可我還毀掉了他的靈魂。”
菲尼克斯沒有再說什麼類似‘那是他罪有應得’的話,或者安慰陸斯恩沒有什麼大不了。
他速度地思考了一下,選擇避重就輕。
他壓低聲音,假裝他們在談論涉及到重大事件的秘密,“放心,你不說,我不說,沒有第三個人會知道。”
為了扮演得更加像,他甚至主動貼近陸斯恩的耳邊,裝得好像他們真的在談論什麼威逼利誘的不得了事情。
陸斯恩被他逗笑了。
他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戳中了他的哪一個笑點,但他就是莫名地笑得有點停不下來。
他突然覺得很安心。
他要殺的對象不隻雷歐沃爾特,之後還會有更多的人被處死。
但有人陪在他身邊,不會覺得他是個各方面不正常的人,更不會覺得他是一個“怪物”。
他的心裡好似真的輕松了一點,笑容也更加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