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刀劍無眼,萬一哪個士兵下手重了點,他還能站在這裡言笑晏晏嗎?
洛北搖了搖頭:“這卑職可不敢亂說。”
張孝嵩實在看不慣洛北佯裝的一臉無辜模樣,輕輕咳嗽一聲:“洛将軍,你的話說得太遠了,戰事如何?我們在這裡安全嗎?”
洛北像是剛剛想起什麼似的,面露喜色:“是,我正要給馮中丞和張禦史報喜,我們幸而得到哥舒将軍和胡祿屋部首領的相助,蘇祿全軍潰敗,如今已向我們投降了。除卻哥舒将軍正在指揮部下打掃戰場之外,胡祿屋部的兩位首領此刻都在帳外,中丞可要見見?”
馮嘉賓折騰了這幾天,實在沒力氣和這些異族首領打太極,他揮了揮手,把張孝嵩叫到自己身邊:“孝嵩,你代我去看看他們,安撫一番。”
張孝嵩低頭稱是,正要起身離開,又被馮嘉賓拉住衣袖。他不明就裡地望着馮嘉賓,隻見他神神秘秘地囑咐道:“這個洛北有些古怪,你小心些,不要被他蒙騙了去。”
張孝嵩差點沒憋住笑,好容易才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地退出帳外。
待到離開馮嘉賓的營帳二十步開外的距離,他才忍不住笑着歎了口氣:“洛北啊洛北,你這面不改色地說謊的本事,我怕是一輩子都學不會了。”
洛北微微彎了彎唇角,要他自己說的話,任何人像他那樣從少年時就在突厥牙帳和一幫突厥貴胄虛與委蛇,都能把撒謊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
“對了,哥舒将軍向北庭都護阿史那獻将軍借兵的事情我知道。”張孝嵩道,“胡祿屋部的首領們又是怎麼回事?”
“胡祿屋部曾經歸屬興昔亡可汗統轄,後來第一代興昔亡可汗阿史那彌射被冤殺之後,他們四散奔逃,有一部分被胡祿屋部首領帶去了吐蕃,還有一部分歸胡祿屋部的監國吐屯阿史那忠節差遣。”
“後來,吐蕃的這一支回歸西域,老首領雄心壯志,一直想要奪回阿史那忠節手中的那部分部族。可惜他還沒能看到,就去世了。這次來的是他的一對兒女。”
說話間,洛北和張孝嵩已經走到了那對青年男女面前。洛北指了指那英姿飒爽的女郎:
“這是胡祿屋·琪琪格。她是胡祿屋老首領的長女。”
“您叫我琪琪格就好了。”琪琪格摸了摸鬓邊的一朵紅花,笑得分外嬌美:“這個不說話的呀,是我的弟弟,胡祿屋·莫潘,也是我們胡祿屋部的新首領。”
“見過洛将軍,見過張禦史。”莫潘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姐姐,外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
“你這話說的,特......”琪琪格好險把一句“特勤”脫口而出,“特别不好,洛将軍和張禦史能是什麼外人嘛。”
張孝嵩不禁一笑:“哎,琪琪格姑娘,我可确實與兩位并不相熟。”
“不要叫我姑娘不姑娘的。就叫我琪琪格就好。諾,就是你們漢人說的‘花’的意思。”琪琪格摸了摸鬓邊的紅花,那正是她名字的由來,“一回生,二回熟,你是洛将軍的朋友。洛将軍又對我們家有再造之恩,那你就是我們的朋友了。”
張孝嵩忍不住斜了洛北一眼,仿佛在問他:“什麼再造之恩?”
洛北當然不會回答他:“哦,琪琪格,蘇祿除了這些兵馬之外,還有些兵馬。要麻煩你與莫潘兩位首領幫忙清繳一番,順便收整其中的胡祿屋部子民。我會派阿拔思協助你們一起。”
“是,多謝洛将軍。”莫潘拱手道禮,拉着還要再說兩句的琪琪格離開了。
朔風寒冷,自洛北和張孝嵩之間橫穿而過。張孝嵩不禁緊了緊身上的衣袍,他看向洛北,洛北氣定神閑,傲然背着手,望着遠方:
“洛北,你打算怎麼處置馮中丞?”
洛北道:“我還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麼我會認識胡祿屋部的兩位首領。”
“我當然想問,但我已經感覺到,這不是一句兩句能說的清楚的。而且,你現在也并不想說,不是嗎?”張孝嵩道。
洛北能與張孝嵩相交為友,多少也是因為喜歡他的這點坦蕩:“抱歉,孝嵩,我承認我隐瞞了你一些事情,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能從你洛公子口中聽到一句抱歉,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張孝嵩道,“說吧,你打算怎麼處置馮嘉賓?”
洛北沒有立刻回答他,他在風雪中向某個方向伸出手臂,一隻金雕穿越一片白茫茫,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他摸了摸金雕的羽毛,從它腳上解下一張字條,對着雪光讀過一遍,又交給張孝嵩:
“我想,比起馮中丞的未來,你應該更想知道,安西四鎮如今的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