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祿為了突圍擺出的軍陣再度被沖斷,戰場上局勢瞬間一變,幾乎每個突騎施騎兵身邊都有數倍于己的敵人,他們全力厮殺,以命相搏,卻怎麼也看不到一點出路。
風雪越來越大了,一夜奔襲,兩度接戰,即使是蘇祿自己,也覺得手臂發抖,幾度握不住兵刃,他偏身下馬躲過一支飛來的羽箭,卻再也沒有力氣爬上馬鞍。
就在這時,那紅衣女郎和她的弟弟都殺到他的面前,他們一人持鞭,一人用劍,你來我往,配合得天衣無縫。
“啪”的一聲,鐵鞭以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落在了蘇祿的手腕上,他手上勁力一松,長刀已被寶劍挑飛在數丈之外。
“命你的部隊投降吧。蘇祿将軍,不要再讓你的族人和子弟為娑葛做無謂的犧牲了。”那青年反手将劍架在蘇祿脖頸上,溫聲以突厥語道。
蘇祿看了看眼前與他說着同一種語言的青年,這青年一身窄袖胡服,高鼻深目,顯然也是突厥人。
他忍不住掩面長嘯一聲:“我知道你們是誰了,胡祿屋部的首領啊,唐人的将軍到底給了你們什麼好處,你們要這樣替他賣命?為了他,你們要和自己的近親兄弟戰場相見?”
蘇祿所在的黑姓突騎施和這對姐弟統轄的胡祿屋部都屬于異姓突厥,他們的祖先曾長久地在西突厥可汗的牙帳中共事,一起出兵為了西突厥汗國征戰。如今兩方竟在此刀兵相見,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你有什麼權力指責我們?!黑姓突騎施的蘇祿将軍。”紅衣女郎杏眼一瞪,毫不猶豫地反駁道:“黑姓和黃姓可是世仇,但你不是也在讓你的部族為了黃姓的娑葛可汗流血嗎?”
蘇祿見他們神情堅定,知道這點小小伎倆不可能打動他們的心意,隻得苦笑一聲,望向洛北的方向。
洛北依舊停在那裡,風雪之中,蘇祿看不清他的臉,但他知道,那雙流金一樣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定然望着這厮殺不斷的戰場,時刻準備在必要的時候作為最後的一支利箭殺向敵人。
以有心算無心,這場仗,在洛北率軍出現在計舒河口時便已定下了結局。
“我輸了……”蘇祿跪倒在地,雙手奉上自己的佩刀,“我投降。”
“蘇祿投降了!”
“放下武器不殺!”
各種語言夾雜的呼喊很快就傳遍了整片原野。突騎施的士兵們将刀劍扔在地上,跪倒在地,無可奈何地接受失敗的命運。
“阿拔思。”洛北轉身回頭,下了這場戰争中的最後一個命令,“你帶人去協助他們一道打掃戰場。”
“是!”阿拔思高聲應答,帶着小隊的士兵們一道奔向遠方。洛北轉過身去,他知道,他在這裡苦心謀劃的一切,正在以他想要的那個方式結尾。
有了馮嘉賓這位朝廷高官,于阗軍駐紮的營地空前熱鬧起來,兩個軍醫正在為馮嘉賓裹傷——他之前所受的刀劍割傷沒有被好好地治療過,又被蘇祿綁縛了太久,身上處處都是淤青和血痕。張孝嵩在一旁看着,隻覺得觸目驚心:“馮中丞.......”
“不要緊,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我的幸運了。”馮嘉賓握緊了袍服的衣料,“你......你說說,你和洛北,怎麼會在這裡?”
張孝嵩對着馮嘉賓期待的目光,實在編不出一套完滿的說辭。他總不能說,“洛北自作主張,帶着三百于阗士兵穿越大漠來救你們”吧?
“這.......”
“回禀中丞。”正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洛北掀開營帳,大步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一面說話,一面撣了撣袍服上的風雪,“是安西都護郭元振命我們到這裡來的。”
“哦?郭都護?他是怎麼會知道我們會遇襲的?”馮嘉賓好奇道。
洛北輕輕笑了:“中丞,郭都護當然不知道您會遇襲。隻是娑葛征發麾下能調動的全部兵馬,在西域可是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郭都護由此判斷,突騎施一定有大動作,所以才命我早做準備。隻是我們都沒想到,娑葛膽大包天,竟敢奇襲使團。”
他倒是敢編,張孝嵩在一邊面無表情地想,郭元振要是能猜到突騎施有這麼大的行動,一定會命令洛北把大部分于阗守軍都帶到這裡來。
馮嘉賓還不知道他隻帶了三百人來,一時真被他唬住了。畢竟郭元振在朝中,一向有“智勝吐蕃”的好名聲:“竟是這樣.....可我此行是朝中絕密,娑葛怎麼會知道?他是不是早就要反?!”
這話裡暗藏的殺機讓帳中氣氛為之一凝,就連兩個軍醫手中的動作都停了。
洛北依舊一派雲淡風輕:“中丞說的哪裡話,如果突騎施早有反意,娑葛應當先集中兵力攻擊安西都護府,将龜茲城據為己有,而後再在這裡守株待兔。可如今他分兵四鎮,分明是倉促之下的應對之舉。我想......他應當是從什麼人那裡知道了朝廷要攻打突騎施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朝中有内奸?”
馮嘉賓凝眉沉思:按照朝中武三思、宗楚客等人的說法,郭元振、解琬和洛北與突騎施勾結,隐瞞了突騎施的反心。可如今又是洛北出現在這裡,真刀真槍地與突騎施的軍隊打了一仗。
若是做戲......洛北大可不必做的如此較真,自己親冒矢石,玩什麼劫營夜襲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