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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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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天太冷了。

蘇姨太太那天看見玉生,同她說道:“如今覺得冷,是因再沒有蔣太太的窗子了,陽光沒有那樣正正好好斜下來。斜在人的臉上,好像一遍遍溫水洗面呀。”

蘇美玲說,如果要從上海所有女人中找一個最懷念蔣太太的人,無疑是蘇姨太太了。她的卧房還高挂着那幅麥芽糖的畫作,甚至連她找那個美國人為她和蘇鴻生拍的相片都要移步,隻有那幅畫是居中地,正對着她卧上床時,能看見的那面牆。後來她又高價買了一個楠木相框來裱,蘇鴻生嗤笑她,不是着了道,就是入了魔。

但蘇姨太太不以為然,她自以為隻有玉生能與她高談闊論。自玉生入了深月後,她更常去見玉生的面,蘇鴻生不久前送走了大太太,和那幾個善談的傭人媽媽,跟着走的還有她的“閑話政客”——這是蘇鴻生給其中一個老媽子起的。那位姓王的媽媽一走,素姐兒真正替了她的位置,但素姐兒是隻愛做事,不大愛閑聊的。于是家裡忽然靜得好似黃浦江上的飯店,如果有人吃飯,主人們走上飯桌,恭敬嚴肅地和登基無異,隻是用過飯後,不用付錢而已。

那天她用過午飯,叫了最貴的汽車公司,專去見玉生。一見面,她驚呼道:“太太,肚子這樣大,這樣漂亮呀!”

玉生自深月後不常梳圓髻,她的長發松松散散披着,這樣總之不至于肚皮是下垂的,頭部還緊緊地吊着千絲萬縷,很不暢快。她要寫字,卻不能總低着脖頸,于是她坐着,無事時隻是看字,近日愛喬和爸爸的信很勤,她坐着讀,有時讀四遍,有時讀五六遍。

那天她在讀愛喬的信,愛喬在其中附了一段臨摹的字帖給她,那是她上次回南京曾教過她的:“修短随化,情随事遷。”愛喬當時說過,比起字,她更喜歡王羲之的詩。玉生那時微笑着望一望愛喬,說她和她是一樣的想法。

她看着這句話,久久翻不過頁去,似出了神。直至蘇姨太太喚她,就和昨日早晨安華姑媽喚她一樣,她竟又以為是梅娣,因梅娣自離開之後沒有了音訊,她曾夢見過她幾次。

擡眼見到是蘇姨太太,玉生笑一笑,道:“你來了。蘇太太,坐吧。”

她将身子挪了挪,就當是與她問候過了。她的身子很沉,人也疲乏,沒有辦法起身來說一說話,然後又坐下來。

蘇姨太太自然知道,這幾日來她已經來過不少三次。這一次見到她,蘇姨太太仍接着上次的話,說下去,道:“陳太太的孩子自耳朵壞了以後,去了不少地方,前些日子到香港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不知為什麼,陳先生卻沒有跟着去。這個上海太安靜了,李太太,你說是不是呀,我如今和你有話說,才覺得日子好過,否則我還不如唱戲去啦——我從前倒是不怎麼會唱戲的。前幾天我在愚園那邊看見,你們李家的老宅子那邊有戲班子來哦,現在戲票能換多少糧食,誰去看?而我也不去,我不喜歡看戲的呀,不過那些唱戲的人,面色倒是很漂亮的。”

玉生常覺得聽她說話,猶如數十年前,見到愛喬第一面時,聽見天橋底下有那麼幾個人,合在一塊說的書。她一人能說五人的書。雖沒有跌宕起伏,但也橫生岔路不斷,但每一條路都讓她一點點修建完善,不至于忽然茂林遮目,最後總是撥雲見日。

“面色漂亮,就像李太太你,你從前面色多漂亮。不過懷了孕的女人,真是把自己的血呀肉呀都往肚子裡喂,我不得不說,你最近太白,少了血色。我和你說過的呀,離靜安這裡不遠,還不用到我們蘇州河去,在南京東路那裡,有廣東人開的藥房,裡面的藥不是藥,是真正好的補藥呀!鴻生最愛去撐他同鄉的面子,這月來包了兩次去喝了,他那一個大肚油面的醜态,好了不少。李太太,我這樣說,你要是不信,盡可以問問馬太太,馬太太那天她丈夫一塊和鴻生吃飯,見到鴻生,立即問他最近怎麼調養的身體!聽鴻生說後,不過三五日,我又去那個藥房抓藥,進了門,就碰見馬太太了。誰不知道馬太太,她最痛恨無事吃藥。但她卻要從此改觀了,因她在那裡抓了四五貼補藥,回家煮完後,她那小兒子的食欲,看了幾年不曾有效,那幾日,一貼貼吃下來,竟胖了!”

說到她認為值得激動的地方,她一定要停一停,歇一會兒,抿一口熱茶,吃一塊芳園的點心,才接着說道:“李太太,算你陪着我走一走吧,也無需走,外面有一輛舒舒服服的汽車等着,我們坐上去,那個美國佬,歪嘴的車夫就能把我們送到那藥房門口。”

玉生微笑道:“我讓汝汝陪着你一塊去,好嗎。”

而蘇姨太太當然不願意。如果蘇州河是一個圓,那麼隻有蘇家的房子成為沒有被戰火侵蝕過的中心點,現在的她走到哪裡都要成為目光所在。有人懷疑蘇鴻生是漢奸,也有人說他家裡藏了大量黃金和銀錢,所以賄賂每一發炮彈都打偏。這個時候,她和一個樸素卻有些美麗的蘇州女孩一塊出門,還去藥房,又會有什麼流言出來?她已想好了。她會變成攆走大太太,又帶着沒過門的小老婆去吃藥引産,那一種最壞的姨娘。她倒是無謂,隻是免得讓無辜的人落人口舌,她記得汝汝結了婚了,在蘇州生了三個女孩兒,丈夫早些年就死了。

聽蘇姨太太這樣說,玉生似乎是不能在回絕她了。

玉生要出門,安華姑媽立即趕來送一件厚重的外衣,這一件是仿裘毛的,自她懷了孕之後,或者更早的日子,她已經不穿裘毛制品。見玉生上了車,身子壓進那件濃黑的外衣裡,隻看見沒什麼血色的臉,這幾天來,這幾月來,她仍然沒有見到那張臉對李文樹露出過什麼笑容,李文樹早早去了馬廄。否則讓他一同跟着去,安華姑媽想,那是可以扭轉局面的時機。

“您進去吧。”

玉生喚她,笑一笑。直至見到她進了門,蘇姨太太才讓車夫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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