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皺着眉頭輕輕翻動石塊。
然而更令她觸目驚心的是,在這些石塊重壓之下,竟遠遠不止這一具白骨!
那些森然的白骨之色在石縫中閃着詭異的光,一具具骷髅永遠壓在這暗無天日的碎石之中。
她陡然淩厲的眼神看向方朝,如刀鋒一般刮過他毫不在乎的臉。
他對視上林清如的雙眸,臉上有滿不在意的笑,“大人可别看我,這可不是我弄的。”
他神态自若地看着那些森森白骨,“是她們自己反應慢,礦洞塌了也不知道跑快點。大人可别賴在我身上。”
這般輕飄飄的一句話,将自己瞥了個一幹二淨。仿佛埋在碎石之中的,不是數條人命,而是無人在意的草芥。
林清如不去論他話中真假,也不想辨他話中是否有詭辯之意,隻怒目而視,
“若非你們随意開鑿礦洞,将北山内裡鑿至空殼一般,礦洞何至于塌?她們何至于此?”
方朝嗤了一聲,“大人,這官府也采鹽,我們也采鹽,空殼也非我一人遭成。”
他話中似有意味深長之意,“說到底,我們這些人,不過是撈口官府剩下的湯喝罷了。”
林清如強自壓下心中怒火,冷聲問道:“這麼說來,這些私鹽礦,都是你之所有?”
方朝斜睨了她一眼,冷冷一笑,“大人還真瞧得起我。”
“若非你一人之礦,為何我未曾看到旁人蹤迹?礦中工人呢?”
林清如想起那些被孫榮賣至私鹽礦上的女子。如今此處卻悄悄如也,安靜得隻能聽到流水滴答之聲。
那些曾經以各種方式被賣來的女子,是否已經悄無聲息地化成了一具白骨,長眠于這永無天日之地。
方朝輕蔑的瞥着她,“原以為大人是個聰明人,不想也如此蠢鈍。”他哼了一聲,“大人将我抓去,您說他們會不會收到風聲?”
風聲?不過一晚上的功夫,這些人是何處得到的消息,竟這麼快便被打草驚蛇了?
林清如眉心緊緊擰住,山後這麼大規模的私鹽開采,嚣張至此,鹽課司難道不曾發覺?又或者根本就是鹽課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不知?
若說其中無人縱容,隻怕難以令人置信。
見林清如沉思,方朝眼珠子忽而一轉,突然說道:“大人,您一定覺得很蹊跷吧。”
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得意之笑,“不如咱們做個交易吧。”
林清如轉頭凝視于他,看他想要說這些什麼。
他眼睛微微閃動,“您若肯保我一條命,或許我可以告訴你更多的事情。”
“這些消息,足以讓大人立得大功一件。”他微微舔了舔嘴唇,神色中有隐秘的快意,“換我一條命,很值。”
原以為他早已放棄了掙紮,不想竟在這裡還打着這樣的主意。難怪即使抓了他的現行,他也不曾激烈反抗,反倒是不慌不忙,如此胸有成竹。
林清如冷眸看他,“你以為你有跟我講條件的資格嗎?”
方朝見她不願,隻聳肩冷笑,故作吊她的胃口,“那我,可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林清如神色冰冷,“你既讓我知道,你手握其他消息。你以為我會如此輕易放過你?”
她看着方朝臉上微露出的狡猾神色,隻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反正都是一死,是不受皮肉之苦的如實招來,還是受盡酷刑生不如死,你自己選。”
她神色平淡,面上無波無瀾。方朝卻在這冷淡的話中聽出了充滿殺氣的威脅之意。
“你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交易。”林清如以同樣的話回他,她冷漠的看着他被束縛起來的手腳,“你若肯吐出背後之人,我或許能讓你死得體面一些。”
方朝滿不在乎的自信神色出現隐約的破碎,他仍強撐着臉上那點輕蔑的笑意,“大人,你不是這種人。”
面前的女子,一看那張倔強冷清的臉,便知是堅持原則得近乎執拗的人。
可林清如以嘲諷輕笑回以他,“我也可以是。”
她也曾厭惡屈打成招,也曾想要好好辦案。可在經曆拐賣一案的波折之後,她蓦然發現,自己從前所堅持執着的那些原則與道理,并不能對付其陰險毒辣的手段。
她的對手,并不會像她這般執着與倔強。
既然默守陳規不能對付其萬一,那麼便換一種手段。
尤其是對于方朝這種從不悔過的惡人。
方朝看着林清如冷厲的雙眸,終究是在這樣的對峙中敗下陣來。他以為能換做條件的籌碼,實則隻是不痛不癢的要挾。他低估了林清如。
在沉默良久後,他終于艱難地開口道:“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