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聽了林清如的話,大驚失色,“大人的意思是,青黛也有嫌疑?”
林清如疲倦地輕輕捏住眉心,“也未必。”
她掀起馬車帷簾,看着在漸行漸遠的煙柳巷,那些女子的聲音逐漸在視線中化成一個模糊的點,她輕輕歎了口氣,
“或許,她有自己的私心。”
她想起青黛那張在鸨母面前乖順的臉,卻在獨處時,仿佛永遠籠罩着一層怎麼也散不去的哀愁與凄怆。
她或許也想逃離的吧。
雪茶不解其意,隻拿出薄荷腦油來,為林清如輕輕揉着太陽穴,連聲音也放緩了許多,
“大人近日實在辛苦。”
林清如輕輕閉上眼睛,感受着薄荷腦油帶來的清新涼意,思緒卻仍未放松下來。她黑長羽睫落出一片小小的陰影,輕輕顫動着,吩咐道:“你先派人去戶部取了錦霜畫像,看是否能與河中女屍對得上吧。”
說着,她又吩咐道:“再派些人去找找那個叫方朝的恩客。不是說他做是糧食生意嗎?問問店中夥計可識得此人。”
她唔了一聲,“另外,那個玉郎的身份也好好找找。”
雪茶點頭應下,“大人連日疲倦,可要回府歇息?”
“眼下是什麼時辰了?”
“大約快到戌時了。”
林清如閉着眼睛點點頭,“去花間樓。”
雪茶不解,“又去花間樓?”
“我與容朔有約在身,他蓄意接近于我,我總要試探其目的何在。”
雪茶眼中露出不解意味,“大人,我有些不明白。咱們對外的身份是糧商,容朔即便蓄意接近咱們,能有何目的呢?”
林清緩緩睜開眼睛,“你相信容朔隻是普通商賈嗎?”
雪茶呆愣着搖搖頭。
“前些日子我奔波于拐賣一案,對他多番接觸試探。容朔那般八面玲珑,如何會相信咱們隻是普通糧商?”
“大人的意思是,容朔已經知道咱們的身份?”
林清如唯一沉吟,“那也未必。不過是相互試探罷了。”
她抿了抿唇:“再者,有些事情,從他那裡打聽,總要方便許多。”
雪茶眼睛有微微詫異之色,“大人是想利用容朔?”
林清如卻聳了聳肩,沖她輕輕一笑,“不過是打聽點線索而已,遑論利用?”
她照舊來到凝香閣中,卻發現閣中早有佳肴相候。容朔倚在桌旁,挑眉看她,“林姑娘果然守約。”
桌上依舊是簡單而精緻的幾道菜色,林清如隻瞥眼一看,一道蟹釀橙,一碟箸頭春,一碗上湯鮮疏,旁邊還放置着一樣五香糕。皆冒着騰騰熱氣,在精美碗盞中顯得格外可口動人。
容朔見林清如坐下,似有寒暄之意,“林姑娘,小瑩如何了?”
這些瑣事并無隐瞞的必要,林清如隻如實回答道:“身上不曾受傷,倒是沒什麼大礙。隻是不知為何,似乎是不記事了。”
容朔眸色深深,“不記事對她來說,許是好事。”
林清如隻看着容朔的眼睛,“當時在劉世昌府上,她被人劫走,也不知是何人所為。”
容朔輕輕一哂,“姑娘何必想那麼多?人回來不就好了嗎?”
林清如卻依舊凝視着他,“容公子你說,那人劫走小瑩,又無端放走她,是為何?”
她沉靜如水的雙眸似乎有探尋人心的力量,然而容朔卻輕輕一笑,上挑的眼睛微微彎起,
“我如何得知呢?”
他總是這樣的笑容。眉眼彎彎,卻從未笑至眼底。平靜的雙眸裡有令人看不清的深沉意味。
小瑩的事,林清如一開始并未十分懷疑容朔,即使他身上迷霧重重,到底與小瑩無關。然而這一切,實在是太巧了。遍尋不得的小瑩,剛好就在他倆同逛的早集上,找到了下落。偏偏小瑩還什麼都不記得。
眼前的男人如一團迷霧般,突然出現在她的身邊。明明與多起案件都有關聯,卻又似匆匆過客,有着萬花叢中過,片刻不沾身的狡猾。
可越是如一團迷霧,她就越想撥雲見日。
隻見她低低一笑,似是喃喃,“是麼?”
容朔此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呢。
宋阿婆之死,破廟的相遇,小瑩的被劫,王牙婆的上吊,孫榮的落網,似乎都能在其中看到他的影子。
林清如突然驚覺,許多關鍵的線索,大多是自己有意無意之中,從容朔這裡得知。
他像是一條若有若無的線,竟将拐賣一案前後悄無聲息地串了起來。
她看着容朔的眼睛突然變得銳利,若真是如此,豈非自己是在被容朔推着走?
難不成他已經知道自己身份?
這樣的想法讓林清如背後無端覆了一層薄薄的涼汗,容朔此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而他在這一切的亂局之中,究竟是局中人,還是操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