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攻城,八大世家原本占據上風,畢竟軍隊人數遠勝禁軍,但後來睿王接手禁軍後,硬生生在攻勢下守住了潛龍宮。
八大世家也沒想到睿王給他們來了一個臨陣倒戈,本來的計劃裡睿王入宮應該是挾持皇後,與他們裡應外合,如今倒好……
“睿王到底在幹什麼?!”
血泊殘屍的宮門下,李家家主怒摔了千裡鏡,“一夜了,這麼多軍隊居然攻不下一個潛龍宮!”
東方既白,臨近清晨的寒風吹動沈相的衣袖,頭發半白的一國之相負手而立,雖然面容疲倦,但依舊穩如泰山,
“急什麼?皇後外無援軍,困獸之鬥罷了,我們有的是時間。”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李家家主不知為什麼,右眼一直狂跳不止。
他這個人特别迷信,從小靠第六感躲過了許多災禍,偏偏這次也不知怎麼了,心裡那股不祥的預感越發重。
“大師你也說一句?妖後是否如您推算的那樣,今日必亡?”
李家家主病急亂投醫,看向一旁随他們一起殺入皇宮的了空大師。
這老和尚也是真有本事,或者說是深得先帝信任,遺诏經由他手給了沈相,就連皇宮密道先帝都一五一十告知。
亂軍正是通過密道潛入,輕而易舉攻破禁軍防線,可惜潛龍宮乃是新建,無密道相通,沒辦法直接殺入妖後所在的千秋台。
了空方丈佛眸暗笑,念了聲佛号道:“李大人放心,妖後今日必死。”
李家家主聞言總算找到了主心骨,松了口氣。
倒是沈相,無聲地嗤鼻一笑,依舊負手看着千秋台的方向,今日必死?那老和尚昨日也是這麼說的。
“聽聞昨日山寺轟塌之時,炸出一場黃金雨,都說大師慈悲、一生無暇,倒是不假。”
沈相冷笑開口。
了空佛面依舊,笑道:“皆是虛妄罷了。”
沈相厲眸看向了空,“先帝居然最信重于你,可笑!”
了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蒼老的眸子笑得得意又陰鸷,“可能因為老衲是獨孤太師的師兄吧,陛下多少有幾分愛屋及烏的意思,其實沈相應該也同老衲一樣欣然于太師當年的自盡,畢竟他若不死,哪裡有沈相後來的出頭之日?九州曜日懸在高空,不把他射下來,螢火之光哪裡能為世人所贊?”
妒之一字,消磨人苦。
“沈相……沈相不好了!”
有甲胄加身的世家小輩一臉驚恐地踉跄跑來,因為腿軟,末了直接撲跪在地。
沈相瞧着世家子弟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眉頭皺得死死的,“慌什麼?何事?”
“常雲坡那邊傳回消息,說是沒攔住鐘羽王!!”
“荒唐!三萬精銳還攔不住鐘羽王一千先鋒軍嗎?”
衛國離大周甚遠,顧償想千裡奔襲,隻能先鋒急行、大軍随後。
沈相派了三萬精銳在返回華京的必經之路上設伏,光是箭弩等精良的遠程兵器就備了數倍之多,勢必要将顧償圍殺于常雲坡下。
可惜沈相一生沉浮官海文壇,何嘗見過真正的殺神之勇?
他低估了顧償,低估了鐘羽王。
“沈相是真的!鐘羽王率三十八騎突圍而出,一路殺進華京,已經快到宮門了!!”
沈相像是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臉色古怪地再度問道:“他帶了多少人?”
“三……三十八騎。”
沈相被荒唐笑了,咬牙切齒道:“區區三十八騎,他怎麼敢闖皇宮救人?”
“他的妻子在這裡,他有什麼不敢的?”
說話的是沈至行。
他一身淺藍色衣袍被血染了個透,提着一把劍,竟是不知從何處而來,神色莫名地望向宮門方向,“父親,收手吧。您太低估顧償了,也低估了皇後娘娘。您知道為什麼皇後一定要削弱世家門閥嗎?因為酒囊飯袋的世家占了太多功勳爵位,而鐘羽王這些年征戰中原,他麾下已經有一大批無爵位可封賞的大功之将,皇後要讓世家給這些人騰地方,她要讓鐘羽王身邊的人占爵位居要職,确保就算有一天她死了,顧償身邊也有一股君王都無法撼動的力量護着他。”
“天下人唾棄鐘羽王和皇後娘娘之間的私情,可他們本就是夫妻。所有人都忘了,鳳椅上那個人除了是皇後,還是獨孤願……她瘋了,您以為她隻在青城寺埋了火藥嗎?千秋台下比比皆是!今日就算你們如願殺進潛龍宮,她也會拉着你們一起死。”
沈至行激動的高呵傳到一衆家主耳中,各個都生了懼意,唯有沈相……
他深深看了一眼沈至行,歎了口一聲,“是父親連累了你,但以皇後的心胸和與知知的情誼,便算是事後我敗了,她也不會追究你和沈家。”
“父親,您要做什麼?”
沈至行瞳孔微縮,隻見自家父親鄭重地整理一下衣冠,從懷中小心掏出先帝遺诏,然後擡腳就奔潛龍宮而去。
“父親!先帝臨終前聽信讒言立下的遺诏,真值得您拼了命去維護嗎?”
沈相挺直脊背,留下一個甯折不屈的背影,慷锵有力道:“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他忠于他的君主,雖然他的君主最看重的臣子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