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跑啊……”
帝堯再度迷迷糊糊睜開眼時,就瞥見窗外明滅的火把和混亂的人影。
“别管我,快跑……”
是獵戶妻子聲嘶力竭的呼喊。
“瑪德,臭婊子!安分點,給我們老大伺候舒坦了,也許能饒你丈夫一命。”
砰——
房門被踹開,幾個持刀的蠻人闖了進來,看到阿願的瞬間齊齊愣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吸溜着口水道:“真美……老大快來,屋裡還藏着一個更美的!”
“艹,老子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美的人兒。”
是山匪!
下一刹,又是砰的一聲巨響,是那個差點摸上阿願臉的蠻匪被帝堯一腳踹飛了出去。
帝堯手握着彎刀,因強撐着起身再加上那一腳的原因,腹部傷口再度撕裂,鮮血頓時染紅了繃帶,他邊與一衆蠻匪對峙,邊牽着阿願的手走出房間,眸中的殺意如有實質,就像一隻被激怒的兇獸渾身利刺尖銳地豎起,将阿願護在身後。
衆蠻匪被帝堯身上那股悍不畏死的狠勁和莫名的威嚴吓得步步後退。
院中,匪頭眯着眼看着這一幕,松開了抓着貌美婦人的手,冷笑着拔出腰側的刀,對手下們下令道:“怕什麼?他受傷了,弄死他,把那小美人給老子搶過來。”
阿願借着月色看清了院中的情形,那名憨厚的獵戶倒在血泊裡,貌美婦人被另一名□□的蠻匪死死抱住,任婦人哭得撕心裂肺,還不忘在婦人身上揩油。
阿願環視院落,蠻匪至少有三十來人,若是平常,這三十來人不會是帝堯的對手,可帝堯受了傷……
“殿……阿堯,他們應該隻是想要我,我過去就好……”
手上一痛讓她止了話,是帝堯狠狠攥了她手一下,然後用幽沉的眸子回頭看向她。
他不懂為什麼,為什麼他的小姑娘一旦遇上危險,第一個選擇的就是讓别人先放棄自己?
“阿堯,我們打不過這些人的。”阿願輕輕慢慢地勸道。
帝堯未語,隻是更用力地牽住她的手。
“愣着幹嘛?上家夥!”匪頭怒然下令道。
蠻匪論武力比不上蠻族軍隊,但善用陰招,匪頭一句“上家夥”,人群中頓時一個蠻匪邪笑一聲,朝帝堯擲了一把迷魂粉,然後七八個蠻匪抛出鷹勾鎖住帝堯的四肢。
為避免阿願被波及,帝堯在鷹勾落下的前一刹,将小姑娘推離了戰圈。
那大概是大周太子一生最狼狽的時候,後膝被人一腳中,被迫下跪,背後挨了好幾刀,甚至被人惡意地踩在腹部的傷口。
“雜碎,讓你敢傷老子的人!”
砰的一聲,是匪頭揪住帝堯的頭猛地磕向地上,然後羞辱地一腳踩在其臉上。
“威風啊,你再威風起來啊?哈哈哈哈……”
是一衆蠻匪發出起哄的嘲笑。
“夠了!”
是阿願怒到發顫的聲音。
美人連生氣的嗓音都是好聽的,一衆蠻匪扭頭看向阿願,隻見上一刻還在滿臉怒容的小姑娘此刻笑面如花地站在那裡,溫聲細語道:“還請諸位英雄放過我家夫君,是他不知好歹了,能伺候諸位是我的福氣,小女子也是願意的。”
“阿愚!”
被壓制的帝堯瞳孔一縮,怒吼着。
匪頭則饒有興緻地走向阿願,掐起她的下巴問道:“你願意?你是大周人吧,和那邊的婦人一樣,你瞧她尋死覓活地鬧騰得多厲害,你竟然願意?”
阿願直視男人,笑容依舊,“清譽這種東西小女子向來不在意,能活着才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說着,阿願的手柔弱無骨地覆上了男人的胸膛,巧笑盼兮道:“要不小女子這就證明給你看?”
“哈哈哈哈哈好……”
匪頭大笑起來,一把扛起阿願就望屋裡走,“你要是伺候得好,老子就饒了你那不知好歹的丈夫。”
另一邊,被蠻匪牽制住的貌美婦人已經呆住了,那個小姑娘竟然願意去伺候蠻匪。
“哈。”
是被一衆蠻匪壓制在地上的帝堯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隻聽他紅着一雙眼睛呢喃道:“原來顧償當年是這樣的心情。”
下一刹,貌美婦人甚至沒看清帝堯是怎麼掙脫得鷹勾,明明中了迷魂散,此刻這人的速度極快,用以傷換殺的瘋癫招式殺向一衆蠻匪。
血,太多血了!
婦人甚至覺得帝堯的血應該都流幹了。
與此同時,屋中傳出匪頭凄厲的慘叫聲,大概是燭台被碰倒了,大火從屋内燒了起來,在幾息後瘋狂地蔓延着……
一襲青綠羅裙的小姑娘手中拿着染血的發簪,目光麻木又呆滞地從屋中走出,她衣裳略有破損,但更多是被鮮血染透。
“賤人!賤人!老子要殺了你。”
舉刀的匪頭捂着鮮血直流的眼睛,從火光沖天的屋中追出,眼瞅着刀刃就要砍向阿願的後背。
噗嗤——
是彎刀刺穿匪頭的心髒,渾身浴血的帝堯一把将阿願拉至身後,一腳踹翻匪頭,然後雙手将彎刀高舉過頭頂,發瘋似的地一刀刀刺穿匪頭的身體。
等到貌美婦人回過神來,院落中的所有蠻匪皆已倒在血泊裡,她莫名一寒。
等匪頭死得不能再透時,帝堯才恢複理智,僵硬回頭就看見體力不支的小姑娘慘白着一張臉,垂眸癱坐在血泊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愚。”
帝堯用手中彎刀撐地,單膝跪在小姑娘面前,想伸手擦掉小姑娘臉上的血迹,卻發現自己滿手鮮血,不得已放下了手。
阿願毫無生氣地掀起眼皮,看向面前拘謹狼狽的男人,聲音明明輕輕慢慢的,但帝堯聽着竟覺得冷。
“殿下,我隻是個普通人,沒有力戰萬軍的勇武,沒有謀算天下的智謀,甚至還是殿下逃離敵國的累贅,所以希望殿下,也懇請殿下,下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要再管我。”
大火還在燃燒,濃煙沖上雲霄,昏黃的火焰将夜色染亮——炙熱,鮮活,明豔。
帝堯單膝跪在那裡,深深看着小姑娘,烈火将小姑娘的側臉照得一清二楚,甚至連臉上冷漠至極的神情都照得一清二楚。
“不管你?”
帝堯聽到自己笑着說道。
那一刻,他看着滿身血污的小姑娘,心裡好像什麼東西崩塌了,寸寸龜裂,化為粉齑……
火光交映下,帝堯臉上的笑容漸漸帶上了一抹不易令人察覺的偏執和瘋狂。
第一次,他在小姑娘清醒的時候,明目張膽地伸手撫摸上她的側臉,他不再在意自己手上的血污會弄髒他的小姑娘,笑得像個甘入佛龛的囚徒。
“好啊,孤都聽阿愚的。”
今夜之前,他從未想要跨過那條線,但從此刻起,他隻想瘋個徹底。
——他再也不會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