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升城,将軍府。
福祿步履匆匆進了書房,對案後人禀告道:“殿下,上官父子求見。”
帝堯心不在焉地翻着那本《邊塞志》,“不見。”
福祿臉上為難,這三天來上官父子求見了六七次,隻是想把顧夫人接回崇安軍中養病,可太子殿下避而不見,幾乎是變相地說“不許”。
“顧氏怎麼樣了?”帝堯低着頭看書,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福祿擡眸看了一眼帝堯,“郡主親自照料着,大夫說燒已經退了,好好将養很快便會醒。”
帝堯:“嗯。”
福祿見太子不再說話,緩緩退出門外,然後看着緊閉的書房門不由松了一口氣,好在太子沒再多問什麼,也沒做些出格的事情。
天知道,他半夜看到太子殿下站在顧夫人病房外時,驚得魂都快沒了,萬幸太子殿下還是知道自己的身份進一個臣婦的房間不妥,所以在門口站了片刻便離開了。
正午,熬出兩個黑眼圈的沈栀意坐在帝堯對面,陪着太子殿下用膳。
若換做往日,太子邀約一起用膳,沈栀意定然萬分開心,如今這頓飯卻吃得恹恹的。
“怎麼了?”
帝堯瞧着沈栀意心事重重的樣子問道。
沈栀意是個藏不住事情的姑娘,用筷子戳着碗中的米飯,滿眼好奇地問道:“太子哥哥,你知道顧償顧将軍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
沈栀意:“我之前以為阿願離開華京,遠嫁給一個從五品的戍邊将軍,定然是不願意的,可這幾天阿願昏迷不醒,叫了足足三百四十七聲顧償……她一直在哭,她好像很喜歡顧償……”
帝堯執筷的手一頓,“她一直在哭?”
“是呀,不聲不響的,讓人瞧着就覺得好傷心。”
下午,帝堯因為那句“她一直在哭”,枯坐半晌,手中的書信卻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直到福祿匆匆進來禀告。
“殿下不好了,顧夫人醒來後,騎馬出城了。”
“怎麼回事?”帝堯擰眉起身,“說清楚。”
福祿喘着粗氣道:“郡主說,她回去後就看見一隻紅雀落在顧夫人的枕邊唧唧喳喳地叫着,硬是把顧夫人叫醒了,顧夫人醒來後就追着那隻紅雀騎馬出城了。”
帝堯心一沉,最先想到的是阿願的安危,有蠻人欲殺她,她又生着病,怎麼敢到處亂跑。
“去追,把人找回來。”
他嘴上說着命人去追,步伐卻比誰都快沖出書房。
福祿見眼前人影一晃,也急忙追着出去,“殿下!”
……
月升城外。
帝堯率領衆暗衛沿着蹤迹,一路追出了月升城,遙遙看見遠處山丘上——
一襲雪白羅裙的女子安安靜靜伫立在那兒,泛黃的夕陽鍍在她身上,溫柔得不像話,她肩頭落着一隻紅雀,大約出來得匆忙,滿頭青絲隻用一根木簪松松散散地挽着……
像一幅不谙世事的畫。
那是帝堯第一次見到未戴面紗的阿願,心跳漏了一拍的同時整個人也愣住了。
山丘的另一側傳來馬蹄聲,風塵仆仆的年輕将軍策馬而來,眉宇間帶着焦急在看到阿願的那一瞬終于有所減緩……
籲的一聲,馬兒停在了阿願身前。
年輕将軍利落翻身下馬,快步迎上,比阿願高了不止一頭的挺拔身影擋住風口,護在小姑娘身前,擔憂開口:“怎麼站在這裡吹風?”
阿願的笑眸中藏滿了光,看着顧償的目光一瞬都不曾離開,“等你。”
“下巴都瘦尖了,老将軍說你最近一直在生病?”
“病很快就好了,”小姑娘眨了眨眼,将眼前人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在顧償面前難得露出一絲調皮,狡黠笑道:“倒是我家将軍從頭髒到腳,唯獨臉是幹淨的。”
顧償無奈,伸手掐了掐自家小姑娘的臉蛋,“路過小溪特意洗了一把臉,我家小姑娘最喜歡我這張臉,若是不洗幹淨,我怕她不跟我回家。”
顧償一副君子風骨,眉眼生得清風朗月,溫柔兩字仿佛刻進骨血裡,卻偏偏當了一個身負血腥、滿手殺戮的将軍。
“——阿愚,我來接你回家了。”
他上前抱住他的小姑娘,輕聲在她耳邊說道。
聽到“回家”二字,聞着顧償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阿願一瞬淚下,呆呆道:“我剛才夢到大家了。”
顧償聞言心一痛,将人抱得更緊。
“她們說她們過得很好,讓我不要難過……怎麼能不難過呢?”
那一年,算上崇安城中被擄去的老弱婦孺和軍中的一衆營妓,足足三百人,最後活着回來的卻隻有她和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