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他怎麼還要去卡拉克?怎麼還會被征召?”尤比拎着那張紙條,嚷嚷着跑進舒梅爾的辦公室。在他身後,一隊奴隸舉着柄大傘踩着他的腳跟和衣擺匆匆跟随,撞着停在門檻前。“他從沒跟我說過這事…舒梅爾,他和你商量過嗎?”
桌後的舒梅爾吓得險些跳了起來。“現在還是白天!您有事可以叫我去,用不着自己來。”他将手中的另一張紙條悄悄塞進紛亂的紙頁中,“卡拉克城堡不遠,亞科夫應該很快就能回來。比起這個,有件更緊急的事要您處理呢。”
尤比在面紗後迷茫地眨眼睛——沒一會,迷茫就變成了興奮。“要我處理?”他擡起下巴,裝模作樣地将手放在背後,“可終于有些事情能給我做了,早該這樣了!”
“正是如此,這事隻城主本人才能處理。”舒梅爾咧開嘴笑着,将尤比迎進隔壁的小房間——那的窗子更小,比抄寫室更陰涼些。“剛剛有位使者來,告知我一位貴客即将來訪…隻是這貴客的身份對我們有些棘手,您親自接待才好。”
“是誰?”尤比問。
舒梅爾的眼珠轉了一圈。“…是伊貝林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一位從法蘭西來的美麗少女。”他狀似無奈地歎着氣,“我想,您聽見這消息就能知道,他們有何目的吧?”
尤比的神情呆滞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舒梅爾所言何意。“…天啊,我真煩透了這些事!”他難堪地抿起嘴唇,“要我猜,怕不是在納布盧斯的婚禮上就有人在謀劃了…舒梅爾,我不能推脫嗎?要不然,想辦法給他們透露些當初狄奧斐盧斯說的謠言…”
“您知道的,那些謠言什麼用也沒有。”舒梅爾憐愛地望着他。
“好吧…那姑娘什麼時候來?”尤比無奈地拎起袖子,“也許我能帶她看看那棟還沒蓋好的新房子。”
“呃,使者說,日子還沒定,等定下了再來告知。”舒梅爾清了下嗓子,“不過有件事我要提醒您:無論您打算如何款待她,都不該失了禮節。這不光為了您的聲譽,也是為了城池的穩定。有些您不該顯露的愛好,現在該藏一藏了。”
“啊?”尤比茫然地瞧他,“可亞科夫又不在這!他要去卡拉克,一時也回不來!”
“我不是指那個,我親愛的…”舒梅爾險些忍不住笑了,臉頰上的兩塊肌肉繃得很緊,“我是說,您請來的那位樂師的事。法蘭克人要是瞧見您的房間裡有位□□女人,可要懷疑您的虔誠了。”
尤比聽着聽着,眼睛難過地觑起來。“…你說的沒錯,我的确不能再和她讨論那些基督徒中禁忌的事了。”他想了一會,“那你呢?猶太人也是異教徒,法蘭克人不管這個?”
“哈哈,哪有人在乎猶太人。”舒梅爾自嘲似的擺手,“我們中又沒有一位薩拉丁,手握幾十萬人的大軍,等着攻陷耶路撒冷。”
“那太好了,舒梅爾!要是為了一個客人來訪,叫你也離開這,我真不知該怎麼辦好了…”尤比甩着袖子向門口去,“等到夜裡我泡好了澡,你再叫達烏德來找我…我需要和他談談。”
“沒問題。”舒梅爾笑眯眯地回應,“您想談什麼都行。”
他目送着吸血鬼緩緩地拖着衣擺離開房間,看着走廊裡舉傘的奴隸們也跟上去,嘈雜又沉默的腳步聲終于消失在抄寫室門口。像在水底下潛了好半天似的,舒梅爾瞪着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氣,吹得唇邊的小胡子飄來飄去。他快步走回自己的桌前,摸了一張華美精緻的信紙出來,唰唰寫了幾行字,又折起來用蠟封了,扣了戳——他想了一會,又急匆匆去修道院的花園裡,摘了朵半開不開的、寒酸的茉莉花。
“努克!不…還是你去吧。”他小聲拽起抄寫室的一個年輕修士,又把茉莉花團着塞進了信紙裡,“拿着這個,到拉姆雷去,就說給伊貝林的鮑德溫大人…去吧!現在就去,用跑的,不到天黑就能回來!”
修士怔怔應了一聲,拿了信撒腿便去。舒梅爾看着人跑出修道院到大道上,終于如釋重負地倒在座位上。
“淨給我找麻煩事做。”他擦了額頭上的汗珠,又按揉胸口,“這可惡的野蠻人…”
每次走進這房間時,達烏德都緊張極了。尤比不明白這小侍從為何這樣害怕自己。我又沒像亞科夫那樣長着張吓人的臉,渾身毛茸茸硬邦邦地堆着可怕的肌肉,他想。吸血鬼端詳着鏡中自己親切可愛的面容,用銻粉畫了新的眼線,洗了手走出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