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午後，突然又下了一場短暫的雨。來的快，消散得也快，轉眼就沒了蹤影。

阿洋回到了大學附近的小吃街，取到他的車，打算今天就開車回芭堤雅。

兩個小時後，天色暗了下來，黃昏降至。可能是由于午後那場雨的原因，空氣中還彌漫着一絲涼爽，伴着橙黃的夕陽。阿洋把車内的空調關上，打開了車窗。

随後他打開車載音樂，播放了一首靈動的鋼琴樂，可是卻調動不起任何愉悅的情緒。以往結束了一個客單，他都覺得無事一身輕，早就規劃着怎麼處理尾款了。可能是因為收錢收少了吧，他想。

離開之前，他隻在陸嶼包裡拿了這次總費用的百分之八十，還給陸嶼留了點錢，以防出什麼意外。

艹，早知道就全拿走了。阿洋歎了一口氣。

車子拐進熟悉的街巷，可他卻沒有下車。

阿洋的手輕輕搭在方向盤上，骨節分明的手若有若無地摩梭着。忽然他視線凝滞在前視鏡裡——後排座椅中間放着一瓶紅酒。

阿洋側過身，伸手将那瓶紅酒拿起。是瓶有些年份的酒了，應當是價格不菲，絕對能抵得上剩下百分之二十的費用。

上面貼着一張便利貼，字迹端正又透露出幾分淩厲——“願賭服輸”。

是上次在泰拳館和陸嶼的賭約，輸了的人要請喝酒。陸嶼還記得，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買了瓶酒，放在車後座。

夕陽黯淡了下來，最後一絲光線劃過他手裡的紅酒瓶，帶走了白日。

車載音樂剛好播放完歡快的鋼琴曲，接着響起了熟悉的前奏。

阿洋的指尖無意識顫了顫，腦子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見到陸嶼的第一眼。

男孩站在樹下，冷俊的臉露出些許無奈，就算是被敲詐了他也依舊保持着良好的教養，跟周圍人格格不入。

"

Don't forget me I beg

不要忘記我我懇求你

……

Regrets and mistakes

遺憾與誤解

They're memories made

在他們的回憶裡

Who would have known

有誰又能知曉

How bittersweet

這其中的

This would taste

酸甜苦澀

"

這是陸嶼第一次見面時在他車上點的歌，當時還不合時宜。現在倒是……

阿洋搖搖頭，把紅酒瓶擱在副駕駛座上，抽出一根煙，在嘴上叼着，也不點燃，就這麼靜靜坐着。

陸嶼的小心思他都一清二楚，但是除了裝作不知道，他還能怎麼樣？

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僅僅憑着那些年輕時沖動稀薄的愛意，又能走多遠？最終結局也不過會跟他的那個朋友一樣，回歸各自生活的正軌而已。

自己内心動搖的那一刻，傷人的話他就必須得說出口了。

阿洋很喜歡那天在書店看的那本《刀鋒》，因為裡面有一句話和他一直以來的想法不謀而合。

“一個人沒有愛，也能過得很好。”

無論怎麼樣，少了誰，生活都一樣，總是會随着時間越來越好的。

阿洋終于動了動，把手伸進口袋，想點火，可卻發現打火機卻不見了。

他歎了口氣，降下車窗，借着昏暗的路燈往外看。有個男人正低頭看着手機，向他這兒走過來。

阿洋把頭伸出窗外：“兄弟，借個火。”

男人從手機上擡起頭，疑惑地看着他。

阿洋抿了抿嘴角，又用泰語說了一遍：“抱歉，請問您有打火機嗎？”

最近總跟陸嶼待在一起，都習慣了說中文了。

那人反應過來，恍然大悟，沖着阿洋笑了一下：“有的。”

他立刻掏出打火機，遞給了阿洋。

“咔擦”。

金屬的聲音安靜的小巷裡格外清晰。

夜幕裡猩紅明滅，煙霧順着車窗，緩緩飄出。

阿洋把打火機還給路人，低低地道了一聲謝。

一根煙抽完，阿洋按亮手機屏幕，接下了一個幾天後的新旅客單子。

醇厚沙啞的女聲消逝在鋼琴伴奏中，一曲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