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該是因為他們的主雇也忌憚陸家,不敢輕易對接班人下手。阿洋自己都沒注意到,他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哥,你被拖到島上的時候,我第一眼就瞧見你了。給你準備了一條小劃艇,就放在東邊的樹林裡,靠進海邊黑色礁石那兒。”疤頭男說着,蹲下身把阿洋的繩子扯松。
“你趕緊走吧,趁現在沒人。”疤頭男說。
阿洋卻在原地沒動,垂下眼睛,眼睫毛覆在下眼睑上,仿佛在思考着什麼。
疤頭男有點着急,推了推他:“哥,趕緊的。”
“算了,我留一會兒。”阿洋卻說。
疤頭男雖然有點不敢置信,但是還是沒多問,隻說有什麼事就喊他,他盡量跟着,跟人多換班。
阿洋沿着來時的沙灘走着,鞋子裡進了很多沙子,有些咯得人難受。黎明破曉前的晨風搖晃着樹影,沙沙的,清涼舒适,可他莫名覺得有點蕭瑟。
沙灘上的腳印很快就被新覆蓋的細沙掩埋,不留一絲痕迹。阿洋也終于看到了東邊的黑色礁石,上揚着遮住那一角的海。阿洋轉向樹林,撥開半人高的雜草,瞥見了疤頭男為他準備的劃艇。
阿洋拽着繩子,把劃艇拖到了海邊。雖然當下氣溫不高,可他還是出了點汗。阿洋坐上船,拿起漿,向熟悉的海域方向劃去。
金色的朝陽緩緩從海平面升起,新的一天來了。明天他們哪裡都不會去。
此刻,陸嶼恰好睜開了眼睛。阿洋用的藥量并不多,因此他醒來時也沒有第一次難受恍惚。
隻是空洞。
一絲手電的光晃進來,直直的照射在陸嶼眼睛上,他下意識擡起手遮擋。
一位西裝革履的人走了進來,這人陸嶼很眼熟。而矮個子男人跟在他身後,畢恭畢敬地低着頭。
陸嶼隻是瞥了兩人一眼,但是沒有開口。
西裝男人似乎并不介意,隻是蹲下身,輕聲說:“陸少爺,您認識我吧?等下我們要跟你爺爺打電話,你記得要求他來救你,讓他答應我們的要求。否則您今天就走不出這座島了。”
陸嶼還是沒有說話。他身旁有個銀色的東西,正反射着手電的光線,陸嶼隻是緊緊盯着那道光,甚至沒有正眼看人。
男人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伸手想去摸那個東西,但是被打斷了。
“張總經理。”矮個子男人把一部手機遞給身前的人,手機屏幕亮着,正在視頻通話界面。
被稱作“張總經理”的男人接過手機,笑着跟手機屏幕對面的人打了聲招呼:“陸總,您好。”
然後他将鏡頭翻轉,對準了陸嶼。
平日裡金貴整潔的少爺,現在狼狽地靠在岩壁上,手上的白色繃帶被血滲透,臉色也灰白,沒有一絲表情,活像一個沒有生機的木偶。
張何沒想到陸嶼竟然一聲不吭,也不跟他爺爺訴苦。
陸老爺子不苟言笑的莊嚴面孔,露出了縫隙,眼裡有些心疼。他的聲音喊着怒意,問:“你們做了什麼?”
張何回答:“我們什麼都沒做,隻是把他在這個岩洞裡關了一天。不過我本來以為能見到他向您求救,但是沒想到陸少爺心智還挺堅定。”
張何看向陸嶼,好像覺得他自己說的不對。陸嶼看上去不像是“堅定”,而是不在乎,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這裡。
這可真是奇怪,張何暗中感歎,在這種情形下,他居然還敢心不在焉。
“你的條件?”陸政霖老爺子早就看透了他們的把戲。
“簡單。”張何歪了歪腦袋,“把保和機械的單子永久轉讓給我們公司。”
陸政霖看着他,沒說話。這個單子的金額巨大,對兩家公司來說都很重要。陸家費了很大功夫才拿下這筆交易。
“我們現在确實還沒對陸少爺做什麼,隻是關了他一陣,最多影響他的精神狀況。可是您不合作的話,可就說不定了,少隻手少隻腿給您送回去,您也心疼吧?”張和說着,瞥了矮個子一眼。
矮個子立刻拿出刀子,在陸嶼眼前晃了晃。
陸政霖眨了一下皺紋遍布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後他道:“好。”
“我今天就讓人把合同帶去,不過你們得保證,在我的人到場之前,我孫子不能有任何差錯。”
張何點頭,笑得很是滿意,随後他挂掉了電話。
可是等他再去找那個銀色的小物件時,卻早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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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在小島上空盤旋着,旋翼嗡嗡轟鳴,最後落在了沙灘的空地上。
直升機上下來了兩個人,一個身材高大,帶着墨鏡,穿着保镖服。而另一個人四五十歲左右,穿着講究,提着公文包。
“少爺。”
陸嶼被交給那兩人,他雖然還是有點情緒低落,但好歹還是能說句話了:“劉叔,麻煩你們跑一趟了。”
劉叔是陸家的老管家了,跟着陸政霖幾十年了,從小看着陸嶼長大的,一眼就察覺出了自家少爺的情緒不對:“沒事,老爺也不會怪您的。您先上飛機休息下,我這邊會盡快解決。”
陸嶼點頭,徑直走進直升機艙門,坐在座椅上,閉着眼睛。
劉叔終于松了一口氣,把帶來的合同交給了張何。
檢查完合同後,張何點頭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劉叔坐上直升機,讓駕駛員啟動。
直升機慢慢離開地面,駛離這片海洋,藍色正在慢慢消失。陸嶼閉着眼睛,腦子裡卻還在想着最後的事。
劉叔抵達島嶼之前,疤頭男把他的背包還給了他。陸嶼沒有打開,直接單肩背着。
疤頭男說:“你的其他東西都在,但是現金全沒了,被你的同伴拿走了。”
陸嶼聞言,扯開了包,果真如疤頭男所言,其他東西都沒少,隻是現金不翼而飛。
疤頭男笑了笑:“你不知道他,他從來都是個騙子,他以前騙自己的兄弟,現在騙你們這些遊客。你可真傻,還要護着他……”
飛機升高到了高空,那片海已經完全消失了。陸嶼把手放進口袋,碰到了冰冷的銀色打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