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馬兒栓好擠進院子時,正好看到蘇景和站在院子中央,眉頭深鎖,身邊跟着的一中年男子應是裡正,左右前方各站着兩夥人。
一方是兩名女子,其中一個年紀三十來歲,此時正将另一年輕女子護在身後,容色潑辣。
“我說你們老王家也忒不要臉了!”
“當初哭着求着人家嫁給你兒子,婚後磋磨兒媳不說,遇上山匪,你兒子還沒骨頭的自己先跑了,渾不管杏兒死活。人家謝大将軍派人剿匪,救回了杏兒,結果你們倒好,人一走,你們就逼着杏兒自盡,你們良心被狗吃了!”
老王婆耷拉着眼,聞言隻一個勁的說:“杏兒被山匪擄走,謝大将軍的人過了三天才将人救回,早已沒了清白,沒了清白,還如何能做我王家兒媳?”
潑辣女子一聽,更怒了,指着幾人就罵了起來。
“所以,你就可以明目張膽的逼着杏兒去死?你個老虔婆,我看杏兒當初就不該嫁進來,你王家就該斷了後!”
兩方人罵的正起勁,誰也不饒誰,裡正是個和稀泥的,隻一個勁看着身邊蘇景和,以求他來斷這份麻煩事。
村子裡出了被山匪擄走失了清白的女子,整個村子臉上都沒光,且這樣的女子還是好幾個。
有圍觀的男子目露猥瑣,一邊肆無忌憚的打量着杏兒和潑辣女子,一邊厚顔無恥的附和。
“要我說,她們就不該厚着臉皮回來,早該在山上自盡才是!”
男子說的小聲,院子裡的女子隔得遠并沒有聽到,倒是站在一旁的沈周容聽了個真切。
小聲蛐蛐的男子好巧不巧,擡頭間對上了沈周容望過來的眼神,隻一眼,整個人如墜寒潭。
沈周容眼底的殺意太過明顯,男子嘴角再也調笑不起來,低下頭躲躲閃閃的趕忙往外跑,仿佛隻要再慢一步,自己的腦袋就要搬家。
旁邊人不明所以,見男子離去嘁了一聲,将雙手攏在袖子裡踮腳繼續看戲。
院子裡,老王婆還在狡辯,“我們隻不過說了她幾句,并沒有逼杏兒自盡,是她想不開,非要上吊!”
潑辣女子見此,就要沖過去動手,被身旁哭的滿臉是淚的杏兒拽住了袖子。
“玉梅姐,王家人多勢衆,你打不過他們的,為了我,不值得。”
被叫玉梅的女子雙眉一豎,厲聲道:“什麼值不值得,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是他王家的,你必須好好活着!”
說完,又朝對面怒道:“縣令大人都說了,要麼你王家規規矩矩寫和離書,要麼,就好好待人家,出了人命,算你王家謀殺兒媳!”
老王婆一家三口站在對面,隻低着頭不肯言語,更遠的地方,坐着一衆王氏族老,各個凝眉不語。
蘇景和站在院子中央,餘光看見了栓好馬正往過走的沈周容,忙迎了上去。
鑒于昨日沈周容不讓他暴露自己身份,因此蘇景和隻稱呼了林硯之為林大人,在行禮過後順勢對沈周容也見了一禮,并未有任何稱呼。
沈周容二人明顯是外地人,見蘇景和又是行禮,又是稱呼對方為林大人,滿院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他們這些人,過往來說,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秀豐縣令了,甚至好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縣令一面。
名叫玉梅的婦人不僅潑辣而且膽大,見狀直接上前噗通一聲跪到了林硯之面前。
“求青天大老爺做主,救救我們這些女子吧!”
林硯之歎了一口氣,衆人眼睜睜看着他彎下腰,将眼前婦人親手扶起。
“山匪猖獗,女子何辜。”
沈周容從前隻見過達官勳貴人家許多婦人囿于後宅,半生苦楚,不曾想,高牆之外,山野田地,女子也是這般身不由己。
目光落在眼前這方小小的土牆上,原來不論在哪,這個世道對于女子的高牆無處不在。
于是道:“山民成匪,到底還是朝廷之過,無知而無志,而心無境,不知丈夫君子所為。”
在場之人,裡正以及村裡幾個族老聽清了沈周容此話之意,而羞愧低頭。
而蘇景和及林硯之二人卻明白了其中更深的含義,邊塞之地,自古以來都求學甚難。
不止是無好的夫子,更多的是百姓困于生計之間,而祖祖輩輩棄學堂,更不用說,對于生來就不平等的女子。
林硯之明白沈周容心底的柔軟,也明白她心底的志向,從一句山民成匪,以及将此歸咎于朝廷之過就可看出。
于是看向一旁蘇景和,“依大安律,凡夫妻不和有意和離者,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攔,若因男方之過而累及婦人,不得以休書而代和離。”
“傳本官之令,秀豐及周邊曲塘、彙盛二縣,凡因山匪之行而遇聲名有損之女子,任何人不得謾罵,侮辱,已嫁者夫家不得以此而休妻,若緻死者,以蓄意殺人罪論處,且不得任何求情減刑!”
林硯之一聲令下,吓得在場衆人各個噤若寒蟬,而此,終于得了蘇景和之願。
裡正終于不再觀望,上前老老實實尋了王家族老,命老王家不僅順順當當寫了和離書,還恭恭順順的送到了杏兒手上。
玉梅雖潑辣膽大,卻也心細,眼觀鼻鼻觀心,知這一切之所以這般順當,林硯之下令下的這般狠,是因沈周容說的那句話,當即不僅自己跪下朝兩人磕了頭,還拉着杏兒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