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陽從窗外照進來,辛願雙眼微微睜大,琥珀般的眼珠輕輕顫動,耳根則像夏日珊瑚一樣,成了略帶透明的橙粉色。
他向來是坦蕩而自信的人,從前考慮到宋家的規矩和宋樘的存在,他不願主動争取,更不會插足。
眼下,他相信隻要辛願願意朝他邁出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自然水到渠成。
然而宋知樾的體貼卻讓辛願越來越恐慌,她抓着膝頭衣擺,忍不住問:“宋總,為什麼選我結婚?如果您是因為宋樘劈腿而同情我的話,真的……大可不必。”
宋知樾看了她一會兒,沒有直接回答。
他下巴微微擡起,問的是:“那隻羊毛氈小狗玩偶還在嗎?”
辛願怔了一下,說:“還在。”
不約而同地,他們都想起了六年前在橫店的一個雨夜。
-
那是辛願在寶麗影視實習的最後一個晚上,溽暑即将結束,雖然白天還是晴空高照,入夜之後,風裡便帶了微涼的秋意。
開機第一周過後,劇組結束了磨合期,運行進入正軌,瑣事便少了很多。
寶麗人手不足,辛願不用一直跟組,Yulia便把她帶回北京總部,讓她代替賀婷參與下一個項目的籌備工作。
隻在劇組運轉不過來時,才給她買張機票,讓她過去幫忙。
這一次辛願回橫店,是因為宋知樾獨自在杭州出差,臨時起意,去橫店考查華天第一部自制劇的進度。
Yulia走不開,隻好讓辛願臨時跑一趟,幫忙打點一晚。
宋知樾雖然沒帶秘書,但也不是走到哪兒都要人伺候的主。
隔行如隔山,他明白自己對影視這個行業還不甚了解,因此一路隻是靜靜觀察,不會像煤老闆一樣往劇裡亂塞女配角,更不會像互聯網總裁那樣對專業技術人員的成果指手畫腳。
原本因大boss探視而緊繃不已的劇組放松下來,平時該怎麼工作就工作。
而辛願也樂得輕松自在,隻需要乖乖跟在大老闆身後,買奶茶買水果買冰棍,犒勞這麼大熱天還要辛苦拍攝的工作人員。
一整天下來,宋知樾沒同辛願說過幾句話,辛願忍不住懷疑,眼前這位冷得像塊冰的大帥哥完全忘記了那天清晨在酒店門口的邂逅。
一部劇的拍攝周期通常在一百二十天,眼下快要過半,組裡百來号人,到這會兒都把辛願看成自家妹妹一樣的存在。
聽說辛願即将結束實習回校念書,統籌立刻嚷嚷着,今晚高低得給她在醉雞煲給她擺一桌。
宋知樾自然是不會參加這種活動的,他看了眼一臉雀躍的小姑娘,囑咐讓她注意安全,便開車回酒店休息去了。
天氣預報說夜裡要下雨,明天也停不了,隻能趁今夜趕趕工,辛願不好意思先去吃喝,于是在棚裡陪到了九點才去吃飯。
等大家興盡而歸,從醉雞煲走出來時,已經快零點了。
幾個男生在前面攔車,辛願喝了兩杯果啤,微醺中打開手機,發現好友申請裡多了個小紅點。
暗色調的冷峻頭像,微信名很直白,就叫宋知樾。
辛願暈乎乎眨了下眼,下意識認為自己眼花了,或者是有人在惡作劇。
她将手機揣回口袋,準備等明天清醒過來,再決定要不要同意這位宋先生的申請。
宋知樾和辛願是臨時過來的,劇組沒有那麼多房間,給他們安排在了鎮上的高端酒店。
辛願和大家分道揚镳,獨自打車回去。
半道上秋雨如約飄起,辛願下車時還慶幸自己帶了傘,沒有淋成落湯雞。
鎮上的霓虹燈已經暗了大半,她付過錢,撐傘快步走向酒店大門,就在要推開門的刹那,忽然聽見一聲低沉而痛苦的嚎叫。
馬路邊縮着一團微微顫抖的事物,辛願吓了一跳,循聲走過去,拿手機電筒一照——
那竟然是隻倒在血泊中的小狗!
這隻小狗她是認識的,性格溫順親人,總是向劇組的漂亮小姐姐示好,辛願每回見到,都會給它喂點零食。
白天從這裡路過時,她還從便利店買了個肉粽給它吃。
眼下,小狗的下半截身子都泡在血水裡,後腿已經被碾得模糊一團,腹部有傷,前肢和腦袋不住顫抖,大張着嘴,呼吸很快,漆黑的大眼睛望過來,眼裡寫滿痛苦。
辛滿和方永萍離婚前曾養過一隻小土狗,辛願每日摟着一起睡覺,感情很深。
要她抛下瀕死的小動物,比登天還難。
她安撫地摸了摸小狗腦袋,說:“你忍一下。”然後立刻跑進酒店,找前台要了一塊毛巾。
她用這塊毛巾将小狗小心翼翼地包起來,抱在懷裡,沖着走出來查看情況的前台問:“最近的寵物醫院在哪裡?”
前台聳聳肩:“車禍嘛,估計救不活了,而且大半夜的,哪裡還有寵物醫院開門,勸你别管啦。”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它死啊!”辛願急白了臉,大聲說,“你告訴我,我想辦法。”
前台朝不遠處幾幢高樓努努嘴:“那邊有個明星住的高檔小區,底商有幾家寵物醫院,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辛願道了聲謝,将懷中小狗抱緊,拔腿就要跑。
酒店裡卻快步走出一個人來。
風将他的長袖襯衣吹得落拓,緊緊貼在後背上,顯得腰背利落筆挺。
他看了眼辛願懷中小狗的情況,淡聲說:“我陪你去。”
辛願不敢讓華天宋總陪她做這種外人看起來很荒謬的事。
可她現在一句好聽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用力搖了搖頭。
宋知樾不容分說,撐起一把巨大的黑傘,拿了鑰匙去取路邊的車。
辛願懷抱顫巍巍的小狗,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他的話從雨中飄過來——
“你是女孩,是華天的員工,還是為了救助小動物,我不能讓你半夜一個人在街上亂跑,這是最基本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