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公公正要吹燈退去，帷帳内卻傳來元帝粗啞的聲音：“淩風到哪了？有沒有消息傳來？”

呂公公撩開帷帳，回禀道：“陛下，最近一次傳信是在昨兒午後，太子殿下已經到達了随陽縣，想必今天過了北庭山脈，便能到鄂甯郡了。估計明兒個陛下您午睡起來就能收到太子殿下的信了。”

“兒行千裡母擔憂啊…今兒看皇後的臉色也不太好，想必她也是擔心淩風。朕這幾天身子總是不太舒坦，這心裡也跟着胡思亂想，老是想着要是沒讓淩風去平亂就好了。這種流民作亂，讓老二那兩個孩子去鍛煉鍛煉就行，哪用得着淩風親自去。”

呂公公笑着安慰道：“太子殿下親自帶兵您該更放心才是。墉王爺不是說了嘛，他那兩個兒子加起來也不及太子殿下，而且殿下臨走前不是向您和皇後娘娘保證過，除夕之前定能回來。”

呂公公看着元帝褪去龍袍，身着寝衣倚靠在枕頭上，微微垂眼歎息着，心裡不禁一陣感慨。他與元帝一起長大，元帝一開口他便能猜到幾分心意。自亓淩風從武康啟程後，每日都會有信報傳回，可偏偏今日卻遲遲沒能收到亓淩風行蹤的奏報，元帝自然是擔憂。

曾經那個叫嚣四方奠定大齊基業版圖的少年君王，也終究逃不過英雄遲暮。

“眼下恐怕跟南風的邊境又要不太平了。朕近來聽說順帝對占蔔之術是越來越癡迷，每日早朝前要先宣司天台，真是荒唐。去年在百草堂，我與他曾訂下盟約，在位之際兩國絕不兵戈相見。”元帝說起政事，面色更加陰郁，“要不是這個盟約，這真是一個兼并南風的好時機！可惜啊……”

說起政事，呂公公不便插嘴，元帝笑了一聲，擺擺手讓呂公公退了出去。

元帝也并非杞人憂天，除去父子之間的那一點心靈感應，元帝感覺自己的身子也在案牍勞形中一天天地垮下去。

元帝本盤算着等淩風回來，就讓他監國，自己也好休息幾天。可自從亓淩風一行出發後，元帝卻是夜夜難眠。雖說喝了安神藥後能睡着了，可他卻夜夜夢見先帝和亓淩風，以至于神思憂慮身心俱疲。

鳳坤宮裡，高皇後也是幾乎夜夜無眠。

水雲看着高皇後坐在床邊愣神，便打開香爐，添了一勺安神香，連着一碗牛乳燕窩，端進了内室。

“娘娘，時辰不早了，該安寝了。您不是一直覺得安神香的味道不好聞，這是藥局新調制的，比之前的配方多加了一味薰衣草，聞着更清透些。”

“還有這牛乳燕窩，吃了也可安神。奴婢見您宴席上都沒怎麼吃東西，用一些再睡吧。”

高皇後正倚着床邊出神，聽到水雲說話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說：“算了，一點胃口也沒有，你們拿去吃了吧。這安神香能安神，卻解不了心愁，去換成檀香吧，我看會書再睡。”

高皇後從床頭拿起一本經書，誦讀了起來。

一連幾日，大齊宮中竟還是沒有淩風的消息傳來。墉王長子泸王亓淩雲擔憂亓淩風，自薦領兵，尋着亓淩風的蹤迹一路南下。

得到的消息竟是淩風在北庭山一帶遭遇埋伏，中箭身亡，屍首跌落懸崖，遍尋無果。

臘月二十九，元帝站在養元殿門前，怔怔地望着皇宮内外一片白雪皚皚，不覺間雪落滿頭。

呂公公拿了狐裘大氅出來，正要給元帝披上，重重宮阙間，一聲喪鐘回蕩不絕。

元帝身子一顫，慌忙扶住了呂公公。

“這…這是……”元帝數着喪鐘敲響的次數，忽然感覺一股血氣湧入腦中，眼前一陣眩暈。

元帝靠在呂公公身上，喘着粗氣努力睜開眼睛，恍惚之中，亓淩雲的身影正快步上了養元殿前的台階。

“淩雲，淩風呢？”元帝拉住亓淩雲的袖口，直勾勾地瞪着眼睛。

亓淩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哭着說道：“陛下……殿下在北庭山一帶遭遇埋伏，中箭…身亡了……”

元帝抓着亓淩雲的雙手一松，雙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他擡眼往亓淩雲身後看去，想看看是否有亓淩風的棺柩，可亓淩雲身後白雪覆蓋的院中，空空如也。

“那淩風現在在何處……”

亓淩雲低頭不敢看向元帝，哽咽道：“殿下中箭後跌落懸崖，屍身……遍尋無果。”

元帝聽聞噩耗，一口氣沒上來，暈厥了過去。

呂公公和淩雲連忙喊來太醫，養元殿瞬時亂成一團。

高皇後聽聞亓淩風的死訊，又聽宮人禀報了元帝病重的消息，忍着心裡的劇痛，跌跌撞撞地趕到養元殿時，養元殿裡裡外外已經跪了一地的宮人與醫官，呂公公正踉踉跄跄地從正殿走出來。

“呂公公，陛下怎麼樣了？”

呂公公目視前方，兩行淚抖落下來，聲音也跟着顫抖：“陛下……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