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婆一聽,也覺得可行,連連點頭道:“是啊,莊子上人手多,做點什麼也方便。”
林伯“嘿”了一聲,起身指着風雪鸢和柴婆,無奈地搖着頭咋舌道:“你們兩個,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明着打我莊上的主意了。你們若是執意如此,那也好辦,隻把施粥所用的銀兩,都記在你們兩個頭上!”
風雪鸢還想賭氣說記就記,可柴婆卻先笑開了懷,拉着風雪鸢說:“林伯這是答應了,鸢兒,還不趕緊收拾一下,領着外面的災民去東三裡莊子。”
“嗯!”風雪鸢臉上的愁容一掃而空,眼裡也閃起了光。雖然起初她想要施粥,的确摻雜了些不可告人的私心,可這幾日她給災民施粥、看診,災民對她的态度也不同附近的百姓那樣避之不及,她的心裡滿是欣慰與感動,自己的那點私心倒也沒那麼重要了。
初春的泰康城陰雨綿綿,出城向北而行五十裡,皇陵依山而建。山坳之中,點點村莊,戶戶魚塘,三兩牧童,一片稻谷。
還未到午時,東三裡莊子的粥棚前,就已經排起了曲曲折折的長隊。風雪鸢掀開鍋蓋,一股熱騰騰的蒸氣迅速散開,大鳳趕忙湊過來,将粥分給排隊等候的災民們。
忽而,一陣疾馳的馬蹄聲愈來愈近,隻見林伯跳下馬,附在風雪鸢耳邊急切地說道:“趕緊回去,宮裡來人了!”
風雪鸢将手裡的湯勺交給林伯,又接過了林伯手裡的缰繩,一躍上了馬,調轉馬頭使勁一磕馬肚,頭也不回地往守陵人小屋跑去。
風雪鸢一路疾馳,在半山腰上看着遠處上山的鄉道上一輛華麗的馬車正緩緩而來。那是宮裡内局來送份例的梁嬷嬷的車駕。雖然隻是個宮裡粗使的嬷嬷,但出宮的派頭也足以讓這鄉野間的百姓側目。拉車的馬是兩匹通體烏黑、俊美壯健的骟馬,蹄鐵敲擊着地面铿锵有力。後面的馬車車身以黑楠木為主,窗牖被一簾淡綠色鑲金線的绉紗遮住。
風雪鸢朝着遠處的馬車罵了一句:“黑心肝的狗東西!往日裡就算再拖延也拖不過十日,今兒都快月底了,才把年前的賞銀送來,倒打了我和柴婆一個措手不及。若是真指望着宮裡,我和柴婆怕是早就餓死在這裡了!”
“駕!”風雪鸢驅馬趕回了她和柴婆所住的守陵人小屋,柴婆正在廚房忙着将昨日吃剩的半隻雞藏起來,又起了爐子坐上一鍋草藥。
風雪鸢胡亂地幫柴婆将稻米臘肉藏在角落的壇子裡,蓋上油紙,堆上蒸籠竹篾等雜物,又四處看了一圈,一轉頭竟發現還有一隻雞腿落在了外面。
風雪鸢“哎呀”一聲,抓起那雞腿三下五除二吃了個幹淨,随後兩手一抹嘴上的油,出了廚房将那骨頭狠狠往院子外一扔,又往衣襟上擦了擦手,随後回到正屋解下蓑衣鬥笠往門後一挂,泥鳅似的鑽進被窩躺了下來。
院中傳來馬車停駐的聲音,風雪鸢閉了眼等着梁嬷嬷進來。
梁嬷嬷下車後幹咳了幾聲,扇着鼻子說道:“哎喲你們這個地方,我回回來,回回都是一股子藥味兒,真是嗆人!”
柴婆從廚房出來,迎着梁嬷嬷進了正屋,一轉剛才着急的情緒,如變臉唱戲般在風雪鸢床頭哭訴道:“嬷嬷您真是好久沒來了,雪鸢公主從小身子就弱,這時節又連日陰天下雨,咱們吃不飽穿不暖地,又得冒着雨去通仙殿灑掃,雪鸢公主這身上的衣服,就沒幹過。好不容易熬過了這年,終于把您給盼來了……”
柴婆抹着眼淚給風雪鸢掖了掖被角,然後唱起了每月都要演的一出戲:“我們鸢兒命苦啊,隔壁莊上的郎中說,若是再不能好生将養着,怕是活不過明年啊……”
梁嬷嬷的眼睛滴溜溜地四處瞅了瞅,從腰間扯了手帕撣了撣凳子上的灰,坐下來不慌不忙地說道:“年前宮裡事情多,自然是不得空出宮了。今兒來一是給你們送來年前的賞錢,二來是跟通仙殿吩咐十日之後,陛下親臨祭祀之事。”
柴婆手裡的動作一頓,轉頭問道:“陛下……要親臨皇陵?”
梁嬷嬷吐了口氣:“可不是嘛,北方自去年起遭了旱災,赈災的銀兩流水般發下去,可南下的災民還是不見少。陛下聖心仁厚,要帶着宗親來皇陵祭祀,祈求祖宗保佑。”
十五年來,南風國風調雨順,順帝自然是不會到皇陵這地方來的。如今突然要來,倒是讓柴婆和風雪鸢有些不知所措。
“哦,哦…”柴婆敷衍着應了幾聲,轉了臉背對着梁嬷嬷,腦子裡飛快地想着應對之策。她既擔心賀皇後見到風雪鸢會借機發揮行不利之事,又怕風雪鸢見到順帝和賀皇後,會忍不住問出當年葉妃之死的事情見罪于聖上。思索了片刻,柴婆轉身對着梁嬷嬷,裝出一副遺憾的樣子,說道:“那……我們鸢兒病着,怕是無法參加了。”
梁嬷嬷沒有搭話,她不過是個傳話的,風雪鸢究竟需不需要參加,還是得看順帝和賀皇後的意思。
風雪鸢聽到順帝要來,心裡自然又驚又喜。十日之後,她便能有機會接觸到順帝和皇後了,她怎能錯過這天降的好機會。
“柴婆,你别再說了,”風雪鸢咳了兩聲,“梁嬷嬷這不送來份例了嗎?有了銀子和吃食,鸢兒會好起來的。梁嬷嬷,請您轉告父皇和母後,不必挂心鸢兒……咳咳…鸢兒會好起來的,定能趕上祈福祝禱。”
風雪鸢又佯裝咳嗽了兩聲,卻突然感到胸腔裡一股氣控制不住地往上頂。
“嗝~”
一股雞腿的味道在這巴掌大的屋裡蔓延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