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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森傷得不輕,但還有意識。他自己聯系了醫院,剩下的就是常規操作了。
凱爾一路把傑森加急送過去,到地方他收了制服,醫護早在那裡等着了,人一到,他們就穿着淺綠色制服的忙裡忙外。他很少經曆這樣的場面,稀裡糊塗地跟着進了樓,又跟着把傑森送到手術室,在“手術中”的燈對面坐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自己幹嘛在這等着?
可能是因為自己好奇。他想。他們一家到底是怎麼保護自己隐私身份的?傑森進手術室還不是得把頭盔摘了麼?真奇怪。而且,傑森的頭罩還在自己的手裡。一股硝煙味。既然等了那就等到最後吧。本來也無事可做,在這等一會也不怕。
凱爾是被停了職才回來的。
大概在幾周前,他在執行任務時,發現616扇區一個懸臂星系奇異失蹤,在追蹤能量之後确定,一個黑洞正以極快的速度在宇宙中漂移。
本來這種現象很常見的,不是嗎?在宇宙中總有這樣的黑洞。但怪就怪在,在他途徑那個扇區的時候,守護者們的監測顯示他消失了整整七天。
等到再次找到凱爾的身影,他的任務已經執行完畢,返航時,他又一次路過616扇區,再次遭遇那個極速漂移的黑洞。這次那黑洞的質量更大,而且奇怪的是,在黑洞運動軌迹的後面,竟然出現一團團星雲和恒星。
它們就好像本來就在那裡一樣,隻不過被那個黑洞揭示了。他從那片區域穿過,本來高高興興,結果一回到歐阿,守護者們就打發凱爾回地球,他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守護者們也一點也不解釋。
他回來之後坐在這還有點不适應,興許因為在宇宙裡面呆得太久,地球的懷抱讓他有點不習慣。
也興許是因為宇宙裡……我是身上有一些麻煩?凱爾想。宇宙級麻煩,大概,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小藍人們就喜歡藏藏掖掖的,就喜歡打啞謎。一旦他們藏着不說,那就是解決不了,解決不了就出大問題,就像至黑之夜一樣。
啊,别管那群小藍人了,他們好得很呢!他們沒直白地說“你别幹了”,而是說,“凱爾,你需要休息”然後善解人意地停了你的職,給你放了一個無薪長假,有什麼不好的呢?反正他們也從沒支付過工資。
為和平為自由為理想和偉大事業是多麼美好的事,哪還要什麼工資哇。太棒啦。至少他們沒像上次那樣把你變成離子俠然後什麼都不說,也沒像對哈爾那樣,哎呦,他可真是……就很好啦!你完全沒理由抱怨。頭一次兩次你還能升起點憤怒和疑惑,次數多了之後你就隻能——“怎麼,又來?”——這麼想了。
手術到是挺快,主要是處理一些外傷和骨折。
“你剛來?”傑森一邊被醫護往外推,一邊仰着脖子問凱爾。他腦袋不太清醒,問出來的話和白癡差不了多少。
事實上凱爾已經等了一會了,大概一個多小時,他和護士借了紙筆,畫手術室走廊那頭的人。
“嗯,嗯?沒。我在這等着的。”他還沉浸在塗鴉當中,反應了一下。
“紅先生,請你老實一點,你的傷口。”護士說。紅是傑森留的登記名字,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鈔能力能解決不必要的麻煩。
“好好休息吧。”凱爾說。
“嗷。”傑森就不再抻着脖子,老老實實地把腦袋擱在枕頭上。
我的脖子正酸着呢。他想。渾身上下沒有一塊舒服。
床上鋪的隔離墊子有點滑溜溜的,他像是一條被塑料袋裝起來的魚。被菜刀敲暈腦袋剮了,疲憊,疼痛,輸液,麻醉殘留,困,但是睡不着。
“還需要我幫忙辦什麼手續嗎?”凱爾跟在護士身後問。
護士誤以為凱爾是傑森的手下,笑呵呵地對凱爾說不必,你們老大是常客。
凱爾想反駁,但剛說出來“我”,醫護人員就忙忙碌碌地推人離開,他的話跟不上轱辘和醫護們的白鞋。
傑森的麻醉好像也傳染到他的身上,他也迷迷糊糊又随着一群人走到住院部,看着傑森被擡上床。
沒必要跟到這。他想。跟到這幹嘛?
但現在他心裡不怎麼得勁,他經曆過很多了,但心情總是有好有壞有高有低,有這樣的上司難免生一肚子氣,對着一個熟人總比回去對着積了灰的出租屋強。
哦。不對。凱爾突然反應過來。我很久沒交房租了。我走了能有半年多,那房子夠嗆會積灰,因為那絕對已經租給别人啦。
我能跟紅燈的血屠牛打好關系,可能是它看出來我生的氣一個肚子不夠裝,得多來幾個反刍。
等到醫護們離開,蝙蝠俠就到了。凱爾看見窗外的巨大的黑影,說嗨。
蝙蝠俠點點頭,說嗯,隻給了凱爾一個眼神。
能從他嘴裡聽見一句謝謝那才奇怪呢。凱爾一邊想,一邊打開窗。
“我在皇後區找到他的。”凱爾說,“一個倉庫爆炸了。”
他剛才是不是歎氣了?“傷得還挺重的。”凱爾接着又說。
蝙蝠俠又看他一眼,說,我知道了。
凱爾還想說點什麼,但覺得要是這麼個反應一來一回的可真是自找沒趣,就給自己到了點水,他打算喝完水就走。
蝙蝠俠雙手環抱在胸前,父子倆隔床對峙的氛圍緊張到溢出,凱爾用眼睛的餘光掃他們兩個,結果水也跟着溢出,他趕緊停手,抽兩張紙擦幹滿出來的水。他有點後悔,自己真是多餘這杯水。
他端着水噘嘴嘬了一口,探頭朝雙開門大蝙蝠裡邊看過去,傑森躺在那動彈不得,但面部肌肉到是挺活躍的,他露出一抹挑釁的笑。
很顯然不是挑釁我。凱爾想。我以為他睡了呢。
“那我走了。”凱爾說。
“不,凱爾,你少等一下。”蝙蝠俠突然說,“我需要你幫個忙。”
傑森以為自己和布魯斯會僵持一陣,但是凱爾在這,所以布魯斯沒發表什麼觀點。
“好好休息。”
“……你沒什麼想說的?”
他清楚自己屬于又不聽話又惹禍了,他以為布魯斯會用他偵探的敏銳說出傷人的話,其實也沒有什麼可傷人的,過去那些……他都已經忘了,記不清了,然後自己再熟練地反駁,不知道哪來的熟練,可能是肌肉記憶吧。憤怒是沸騰的火鍋,而起因經過結果如同涮羊肉一樣短暫,丢進去,很快就被吃掉了,沒吃掉的,最後肯定也找不見。
“沒事就好。”
就這?
傑森還想說些什麼,蝙蝠俠,布魯斯,他的老爸,又說了句,好好養傷。
房間内陷入徹底的沉默。
哦。老爸。
兩個人互相盯着,試圖用電波溝通,他們的腦袋互相連上藍牙,配對成功,沉默不是深情就是尴尬,他們兩個人在這樣靜谧的晚上四目相對如此深情會很尴尬。
凱爾還在這,加倍尴尬。
“晚安。”傑森說。
布魯斯用歎氣回答傑森的晚安。
“拜拜。”傑森說話有氣無力,嗓子幹啞,他就清清嗓子,又說,“謝了凱爾。”還是軟綿綿的。
“沒事。”凱爾朝傑森搖搖手,趕緊從窗戶逃離父子尴尬現場。
離開的時候布魯斯說了自己的晚安,他關牢窗戶像關靠門,現在的夜很深很深,風是涼透了的,剛剛受過傷的人容易感冒。
“需要我幫什麼忙呢?”凱爾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