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鵲吩咐侯府衆人隻留下幾位老仆在侯府看門,其餘人都回家暫避,以防那衡陽帝姬帶更多的人折返拿他們開刀。随即派了人和飛奴去通知了魏瓒,又将岑最果安置在他們自己的客棧裡,請了牢靠的大夫為他醫治。岑最果右手的手筋被獸刺割斷了,雖然大夫及時幫他接了上去,但這隻手以後要提重物怕是不成了。棘手的是他的精神受創頗為嚴重,一直半昏迷着,不停地說着胡話,稍微清醒點就無休止地嘔吐,連稍微喝一口水都會吐出來,整個人都嚴重的脫了水,小小的一隻蜷縮在塌上,憔悴的模樣令人心疼。
另一邊魏瓒接到封鵲的飛奴傳書知曉了此事,頓時心急如焚,即刻準備離營返家。他這次作為主帥來到述州,監軍是位親帝派的世家子弟,名叫屠岘,仗着自己顯赫的家世一向跋扈,與魏瓒也頗有不睦,平日軍務間便多有龃龉,如今見他撂挑子離營,頓時跳了起來,帶着人就來到大營門口截他。
魏瓒好言解釋說家裡人出了事,他處理完便回來。
屠岘不依不饒地,說擅自離營者視為逃兵,依律當斬。
魏瓒說等他處理完自會去向陛下請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一切等他回到家中再說。
說完上馬便沖出了營,屠岘氣極,喝道:“魏瓒,馬上回來!不然休怪我放箭将你射殺。”,說罷抄起彎弓,架上了箭。
魏瓒回頭輕蔑一笑:“那你盡管試試。”
“爾安敢輕吾射!”,屠岘從小也是跟着夏侯兄弟,魏瓒等貴族子弟在上書房讀過書的,書讀不過夏侯兄弟也就罷了,騎射連魏瓒的半分都不及,此時被戳到痛處,頓時惱羞成怒,惡從膽邊生了出來。
他拉滿弓将箭頭對着魏瓒的背心,一咬牙,箭離了手,魏瓒聽聞背後箭嘯響起,心想,罷了,不讓他得逞,這事兒不能善了。
他稍稍一偏身,避開了要害,生生地用肩膀去接了這一箭。策馬未頓,須臾間便疾馳遠去。
到了離軍營稍遠的地方才将箭頭挖了出來,草草包紮了便繼續趕路。正巧遇到封鵲派來報信的人,聽聞岑最果的傷勢後更加歸心似箭,不眠不休地趕了兩日兩夜的路,在驿站接連換了三匹馬才于第三日的清晨趕到了貓兒胡同。
封鵲和覃瑞瑞守在廂房門口,見到他,封鵲迎了上來,行了個軍中之禮,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氣,連忙問道:“魏帥,您受傷了?”
魏瓒擺了擺手,腳下沒停:“沒事,小傷。”
他開門進去的時候卻見床榻上并沒有人,驚道:“果兒他人呢?”
“在啊!我和大個子一直都守在門…….”,覃瑞瑞聞言率先沖了進來,話還沒說完看到空蕩蕩的床塌也吓了一跳,咋咋呼呼地嚷嚷:“這……這咋還大變活人了呢?不可能啊,他還能從我和封鵲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成?是不是那個什麼黃雞紅雞的醜八怪派人來把小果子偷走了?”
封鵲見狀連忙也跑了進來,說道:“豈有此理,末将現在就派人去找。”
魏瓒環視了一下四周,見窗台緊閉,門口又有人寸步不離的守着,一擡手制止了他們,道:“慢着——”,他走到廂房裡的一個小小的衣櫃前,敲了敲櫃門,輕聲問道:“果兒你在裡面嗎?”
衣櫃裡半晌也沒發出聲響,魏瓒又輕輕敲了一下,說:“果兒,是我,我現在開門,你别害怕。”
他緩緩地拉開了半扇櫃門,就見蜷縮在裡面的小身子拼命地往櫃子深處縮去,心頭不禁一痛,他回頭示意封覃二人都出去。
“果兒,你看看,是我,槐之哥哥,我回來了。”,魏瓒怕吓到他,不敢貿貿然去碰他。
随着櫃門慢慢打開,在黑暗中待了許久的岑最果被突如其來的亮亮刺得眯起了眼,魏瓒沒有用手去拉他,而是溫柔地摸了摸他的發頂,岑最果慢慢适應了光亮,擡起頭木楞楞地看着他,似如夢初醒一般,口中發不出聲音隻能動了動口型叫道:“小阿哥。”
魏瓒心中悲恸不已,摸了摸他蒼白的小臉,“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岑最果習慣性地蹭了蹭他的手,想伸手讓他抱又覺得自己很髒,怯生生地放下了手。
魏瓒察覺了他的畏縮,連忙将他欲收回去的手握在掌心,那手腕上纏着厚厚的藥帛,隐約間還洇着絲絲血紅,無一不昭示着傷得很嚴重,激得魏瓒眼眶血紅,壓着心中熔岩肆虐的怒火,安撫道:“果兒,我想你了,讓我抱抱可好?”
岑最果埋着腦袋,又往櫃子裡縮了縮,勉強發出一個小小聲的單音:“髒。”
魏瓒再也忍不住将人撈在懷中:“不髒,你怎麼會髒,髒的是他們,是他們污龊不堪的心。”,他将人緊緊箍在懷中,心中憤懑不已,心道,果兒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岑最果的眼睛頓時紅了,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籠上了一層泛着血色的水光,睫毛簌簌輕顫,淚珠成串碎在了他的懷中。
魏瓒将人從櫃中抱出,輕輕的放在床榻上被褥中,自己坐在床沿,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吻去了小臉上的淚痕,一邊用手輕輕的捋人的背心,問道:“吃點東西好不好?”
岑最果精神萎頓,反應了半晌才緩緩搖了搖頭,掙了掙身子,用口型說道:“我想沐浴。”
魏瓒見他神情恍惚的樣子,不忍拒絕,喚人去打水,覃瑞瑞探了個腦袋進來,有些擔心地嘀咕:“小果子,你都洗了第五回澡了,你一身皮還要不要了?這手上還有傷呐!”
“讓他洗吧,找個油布,我給他包一下。”,魏瓒的臉色極不好看,覃瑞瑞識趣地趕緊去跑腿。
沒想到岑最果沐浴的時候,把魏瓒趕了出來,堅持要自己洗,魏瓒拗不過,隻能退出來守在門口。
封鵲拿了金瘡藥過來給魏瓒換藥,見箭傷頗深,便問怎會弄成這樣。魏瓒一時間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沉聲道:“述州匪首張順如曾任魏家軍的千夫長,他如今手上有将近三萬人,大部分都是曾經的老兵,此次暗中歸降與我……述州的匪患已平,那件事可能要提前了。”
封鵲心中一怔,手上卻沒停,低聲卻堅定地回了一句:“末将願誓死追随。”
魏瓒目光掠過覃瑞瑞一閃而過的身影,回頭用眼神示意封鵲。封鵲遲疑地看着覃瑞瑞端了粥盅蹦蹦跳跳地從樓梯上跑了上來,人未到聲先至:“我炖了些百合山藥白粥給小果子,多少讓他吃點兒吧。”
魏瓒微微颔首說了句有心了,便端着粥進了屋。
封鵲看着覃瑞瑞臉上敷在傷口上的綠色藥膏被抹得滿臉都是,原本雪白的小臉兒上黑一道綠一道,跟隻花貓似的,便皺着眉頭說道:“小白臉兒,你是第一次下廚吧,瞧你髒的,快别瞎蹦跶了,過來我幫你換藥,比小娘子還美的臉可不能留疤。”
覃瑞瑞生得過分漂亮,雌雄難辨,平生最恨别人說他像女人之類的話,此時聽到封鵲說他比小娘子還美,便跳了起來要跟他拼命。
封鵲大手一捏制住了覃瑞瑞作亂的爪子,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出事的時候,你怎麼會這麼巧出現在侯府的?”
覃瑞瑞慌亂了一瞬,但馬上穩住了心神回到:“我是去侯府看那隻南疆帶回來的狗子的,我對着狗兒貓兒會打噴嚏,就給小果子照顧了,我去看看他養得怎麼樣了不行嗎?”
封鵲挑眉一笑:“這麼惦記着那狗子,人家為了救主狗腿都斷了,就躺在柴房裡,也沒見你去瞧上一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