鉗制他的侍衛見手下之人的掙紮停了,知道他可能暈了過去,開口提醒柳嬷嬷,再強灌會鬧出人命。
柳嬷嬷橫了那人一眼,說道:“多什麼嘴?你看主子叫停了嗎?就算是弄死了,也隻是死一個卑賤的奴隸,怕什麼?”
“我……不是奴……奴隸,咳咳咳——”,岑最果軟在地上,口鼻處盡是穢物,不過說了幾個字,唇齒間便有淡色的血流出,“我不是奴隸……侯爺早給我辦了……照身貼,你們……你可以去衙門查,咳咳咳——”
他幾近絕望的臉上滿是污穢,雙眼中沒有一絲生氣:“你們對王侯的家眷動用私刑……也……也是犯罪。”
“哦?本宮今日就是将你處以醯醢之刑,頂多就是被皇帝哥哥禁足幾日罷了,你要不要試試?”
岑最果伏在地上吐出來的液體中已混着絲絲血水,他的喉嚨應是被粗粝的漏鬥嘴捅傷了,疼得幾乎失了聲,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咳:“侯……侯爺……不……會放……放過你的。”
夏侯嘉柔被這句話激得勃然大怒,她不顧儀态地大步走了過來,頭上的步搖珠翠響成一片,伸手一把拔了岑最果髻上的簪子,撚着那玉簪去撥岑最果額前的濕發,冷笑一聲:“本宮與槐之哥哥自幼相識,豈是你一個蠻族小奴可比,更何況我聽聞你隻是一個墨實,并不能生子。魏家一脈單傳,難道還能在你手上斷了香火不成?本宮已經去請旨,待槐之哥哥剿匪歸朝,皇帝哥哥就會賜婚于他,這正妻的位置非我莫屬,而你,這麼礙事的一個玩意兒,還是早早的求了一紙休書離開這承恩侯府,方才能得一條生路。”
岑最果整個人都是昏沉的,他連吐的力氣都沒有了,滿臉滿身的穢物,狼狽不堪地趴在地上,他難堪得閉上了眼睛将自己蜷縮成一團,口中無聲地喃喃道:“不會的,槐之哥哥就算娶正妻,也不會娶你的。”
夏侯嘉柔看着龌龊不堪的岑最果,突然又釀出了一個歹毒的心思,将手中的簪子撇了,直起身問道:“你們禁軍中不是有種叫獸刺的物件兒嗎?”
侍衛忙将獸刺獻上,她提着手中之物看了半晌,說道:“來人,去綁在……”,頓了片刻,本想說綁在頸子上,又恐直接将人弄死了,随即改口道:“就綁在腕子上吧,将人給我吊起來,一個時辰之内若不能将這缸子裡的東西灌到他肚子裡去,那你們就自個兒喝了吧。”
這夏侯嘉柔仗着自己是當朝的長公主,向來心狠手辣,平日裡隻要稍有得罪她的人皆被她害得非死即殘。
兩名侍衛不再心慈手軟,麻利地将岑最果架起,用獸刺吊住了他的右手腕,這獸刺的是由一圈精鐵制成的項圈,可以調節圈圍的大小,但内裡卻有一排尖銳的釘刺,平日大多作為馴服烈犬所用。隻需用力扯動與項圈相連的鐵索,項圈就會收攏直至這尖銳的釘刺卡入犬隻脖頸處的皮膚,狗兒吃了大苦頭大多會被馴服,也有少數氣性大的,拼命想要掙脫束縛,最後的下場隻能是被釘刺刺入咽喉,活活地被勒死。
岑最果癱軟的身子被獸刺箍着手腕吊了起來,他根本站不住,整個人都止不住往下滑,獸刺順勢牢牢地勒住了他的腕子,尖銳刺入了皮肉裡,鮮血立刻就流了出來,那婆子拿着漏鬥硬塞進他喉嚨,舀了一勺泔水就要往漏鬥裡灌,他難受得下意識就掙紮了起來,可越掙紮手腕上的獸刺箍得越緊,沒幾下就磨掉了他腕子上的一圈皮肉,胖嬷嬷不依不饒地捏住他的下颚就要往裡灌,忽然間一個烏漆嘛黑的絨球汪嗚汪嗚地撲了過來,張口就咬在了那婆子的虎口上,“哎呦——”,那婆子吃痛地嚷了一聲,劈手撕開了那撲過來的小玩意兒,狠狠地甩了出去。
一隻雜毛狗子被摔在牆上,又跌落在地滾了幾圈,小短腿劃拉了兩下便不動彈了。
岑最果聽見狗吠,勉強睜開了眼,是那隻從綏州城一路跟回來的雜毛小狗子,他嗚咽着卻發不出聲,在心中呐喊道,别過來,會死的。眼見狗子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他心中不安掙紮得更甚,那獸刺越勒越緊,釘刺深深得紮進了他的腕中。
那婆子氣得一把扯起他的頭發,迫使他仰起臉,一個巴掌打得他的頭偏了過去,岑最果吐出一口血水,身子徒然軟了下去,獸刺再次收緊使他的手腕上生生地被撕下一圈皮肉來,幾乎可見白骨。此時就連在場的皇家侍衛都覺得不忍看下去,紛紛撇開了臉,可那婆子卻不肯放過他,上手拿着漏鬥就要去灌。
手還沒碰到岑最果就被一個物件兒迎面砸了過來,砸得她眼冒金星了好一會兒,她捂着被砸中的口鼻一看,竟是一隻鞋子,不由破口大罵:“是誰?是什麼人敢拿鞋扔老婆子?反了天了!”
一個清麗的少年音自屋頂角檐上傳來:“你個殺千刀的槽婆,小爺的鞋香不香?你再不住手,砸到你臉上的可就不是鞋了。”
在場的皇家侍衛紛紛亮出了兵刃,這屋檐上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多了個人,他們居然毫無察覺。
侍衛長站了出來,喝道:“什麼人?禁軍在此辦案,竟敢在梁上偷窺,還不下來束手就擒。”
“你們這群廢物,也配知道小爺我的名号?”,來人一襲夜行衣,蒙着面,口氣嚣張至極。
那侍衛長臉上頓時挂不住,開弓搭箭就往屋檐上射,隻見來人輕盈地掠起一個鹞子翻身便避開了,嘴上還不饒人:“欸,打不着,就你這人頭豬腦的貨色也配讓小爺我束手就擒?做你個春秋大夢去吧。”,說罷,雙手一揚,一連串暗器就朝侍衛們襲來。
衆人趕緊舉刀來擋,叮呤哐啷一陣招呼,末了才發現那人撒下的根本不是什麼暗器而是一堆糖炒栗子,頓時羞憤不已。
衡陽帝姬站了起來,眯着眼睛陰狠地盯着來人,轉頭罵道:“都被人叫作廢物了,還不快去把人給我抓下來,你們當真是廢物嗎?”
衆侍衛連忙搭着人梯就往屋頂上爬,等人剛爬上去,那人早就飛身去了另一個屋頂,一身絕頂輕功令他像隻靈巧迅捷的喜鵲般在空中肆意飛舞,耍得衆侍衛團團轉。
侍衛長見他武功不俗,想是碰到硬茬子了,連忙嚴陣以待地命人列了箭陣,一瞬間無數箭雨朝着那人射去。
隻見那人閃身避開箭镞,竟然踏着數道箭身借力在空中飛躍數米,那侍衛長心頭一驚,心道,竟是失傳已久的輕功縱雲。這人怕是暗衛營裡出來的,這種身手加上嚣張的态度,背後的主子想必來頭不小,便試探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暗衛來此,可否行個方便?”
空中之人似乎玩累了,跨坐在飛檐翹角上好整以暇地趴下身子,口中卻威脅道:“下面這位被你們糟踐了半晌的人是魏侯爺放在心尖上的寶貝,你們若動了他必死無葬身之地。”
“宵小鼠輩竟敢在此口出狂言,依本宮看來此人定是那姓岑的小奴繪制京畿布防圖的同黨,來人呐,給本宮亂箭射死這個逆賊。”,衡陽帝姬纖纖玉指憑空一指,便想要人性命。
“哪兒來的醜八怪,憑你也想嫁入侯府,十輩子後都别想!”,那人毫不畏懼,張口就罵。
“殺了他,給本宮殺了他。”,衡陽帝姬被戳中痛處,不顧身份地嘶吼道。
侍衛長為難得說:“此人身懷絕頂輕功,我們的弩箭根本無法傷他。”
帝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思忖片刻,毒計湧上心頭:“他與那姓岑的小奴定是認識的,在這裡拖三阻四地幹擾本宮處罰此人不知有什麼陰謀,你去用姓岑的将他引下來。”
“是。”,那侍衛長走到已經暈死過去的岑最果面前,一把攥緊了獸刺的鍊條,将岑最果提了起來,他腕上的皮肉再次迸裂,鮮血沿着手肘激湧而下将他整個衣襟都染紅了。
“你再不下來束手就擒,他的手可就保不住了。”
屋頂上那人探身一看,嘴中懊惱得罵了一句:“卑鄙小人,你再拉一下,小爺便廢了你的爪子!”,他自屋檐上躍下,手中多了條長鞭,唰一展便朝着那侍衛長的面門襲來。
那侍衛長不得不松開攥着鍊條的手閃身去避,邊退邊朝着手下喊道:“給我圍住了,别讓他跑了。”
頃刻間一衆侍衛就将那黑衣人團團圍住,可那人絲毫不懼,長鞭如靈蛇出洞一般迅猛,對方稍有不慎就會被叨下一塊皮肉來,讓人一時也無法近身。
那侍衛長不敢與他硬碰硬,做了個手勢,衆侍衛列了個箭陣,前排的侍衛用手中劍戟封住了那人的去路,後排的侍衛近距離發射箭弩向那人襲去,禁軍的這套陣法叫天羅地網,一般人被困後斷無逃脫的可能,可眼前之人不得不說是藝高人膽大,他一矮身像條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從人牆的縫隙中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