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元詠賦死死地垂着腦袋,不給她看。
女孩側過身子,看了一眼後,笑着走到了李意清身邊。
聲音又輕又軟道:“原來是這樣啊。”
李意清微笑颔首。
女孩走到李意清身邊,一雙圓潤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露出剛換過乳牙的嘴,“姐姐,你是第一個願意彎腰和我說話的人。”
她的眼神明亮,帶着孩童的儒慕。
李意清伸手摸了摸她毛絨絨的腦袋,學着她的語調道:“這樣呀。”
被别人學着講話,女孩眼底首先是驚訝,然後咯咯笑了起來。
女孩道:“姐姐,我叫元槿。你可以和我阿娘一樣,喊我小槿。”
說完,她示意李意清再彎下低一些,湊到她的耳邊小聲道:“其他人都喊我‘小漏風’。我不喜歡,我不理他們。”
李意清聞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做的對。”
元槿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歡快地蹦跳起來。
女孩往往是愛美的,可元槿哪怕知道别人笑她,也渾然不在意,光是這一點,就讓李意清喜歡。
她剛想提醒元槿小心一些,餘光看見元辭章站在長廊下。
他緘默不語,身影颀長,一陣風吹,背後發絲輕拂。
松柏青竹,不過如是。
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
元辭章看見李意清注意到自己,上前兩步,将兩冊書擺在元詠賦的面前。
元詠賦擡頭,睜着一雙紅紅的眼睛看向他。
元辭章道:“這些是我做的一些策論,你先看着學。在書院定下來之前,你跟着我學。”
元詠賦愣了兩秒,而後笑了起來,伸手拽住元辭章的衣袂。
“大哥。”
元辭章語氣依舊冷然,道:“去把臉洗幹淨,稍後夫子就來講課。”
元辭章一提醒,元詠賦便再也撐不住,連忙跑去了水缸邊,認認真真搓洗自己的臉。
元辭章看了一眼,收回視線,走到了坐席的前排。
“程夫子稍後就到,休得嬉笑。”
聽到夫子稍後就到,竊竊私語的小童們面色都沉肅了幾分,看起來頗有些苦大仇深。
他們坐在自己的席位前,默默溫書,謹防程夫子的抽檢。
*
李意清看了片刻,和元辭章一道出去。
前來教習的程夫子見到兩人,微微鞠躬,便快步走到了書堂前。
程夫子進去不久後,一片哀鴻遍野。
李意清隐隐約約聽到程夫子訓斥人的聲音,忍不住道:“這位程夫子看來是個嚴師。”
元辭章微微颔首,“程夫子曾高中進士,賜進士出身,可惜身有殘疾,無法上任為官。”
李意清聞言,回首看去,才發現程夫子的右臂那側,空空蕩蕩。
元辭章見她眼中惋惜,頓了頓,接着道:“那年有流匪劫舍,程夫子用一隻胳膊換回了家中父母和弟妹的平安,他心中并無遺憾。”
他右臂已斷,卻也不想辜負自己,便拼命學着用左手寫字。
他入朝科舉不為當官,而是給寒窗苦讀數年的自己一個交代。
獲得二甲名次後,程夫子毫不留戀京中富貴,給人當幕僚師爺,而是回到家鄉上元縣。
元辭章道:“元琏堂叔公七顧問請,才将人請到了元氏的族學。”
聞言,李意清有些訝然。
不過轉念一想,很快就釋然了。
元琏為人看着确有些投機取巧之嫌,但畢竟是江甯元氏的族長,怎會真是鼠目寸光之輩。
等到聽不見書堂的聲音了,李意清擡眸看向元辭章,“聽說你午時來找我,所謂何事?”
元辭章微微沉吟,從袖中取出了一份帖子。
李意清接過後,一目十行看完内容。
“新知府,施長青。”李意清搖了搖頭,“他倒是心急,還沒到江甯府,就把帖子遞了過來。”
元辭章道:“他初來江甯,不寫貼給江甯望族,而是指名道姓交給我或者你。”
這意味太過于明顯。
李意清看着帖子上的地名,忍不住笑了。
“還真是巧,東升樓。也是,東升樓可是江甯最大的酒樓,若不是這兒,才叫人意外。”
元辭章聽她話裡有話,問道:“怎麼了?”
李意清聽到他的疑問,也不藏私。
眼見四下無人,她輕輕附耳,将今日自己看到的一并說了。
元辭章聞言,也顯得有些沉默。
“一個酒樓,區區晌午的功夫,運了二十架馬車的菜,還是外賃的。”
李意清自言自語般小聲道,“怎麼想都怪得很。”
隻是不太清楚,若是東升樓運的不是菜,那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