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掌管人間罪業的神。
或者他本來就是這樣的,隻是在賜婚下來後,他才沾染上了人味。
李意清看兩人陷入僵局,出聲道:“此事稍後再議。不過詠賦,我會站在你兄長一邊。”
元詠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如果有一日,有一日你犯了錯,或者你們的孩子犯了錯,也要趕盡殺絕嗎?”
元辭章擋在李意清面前,臉色不太好看地盯着元詠賦,“胡說什麼。”
李意清朝元辭章搖了搖頭,目光坦然地看向元詠賦,“當然是按照大慶律法。”
她一字一句,說的斬釘截鐵。
“若我犯錯,我自然會承擔罪責。若我的孩子犯錯,我也會自書己罪,養而未教,已失人倫。”
*
元詠賦心底隐隐知道自己在犯錯。
在包庇兇手。
可是他沒有辦法檢舉自己的父親。
李意清看出他眼神中的掙紮,語氣平淡地叙述道:“如果憑借權勢就可以視律法于無物,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如果我想處置你,你們家就隻能忍氣吞聲?”
她不急不慢道:“你的母親、兄長能忍住嗎,當然不能。”
“可能眼下不能對我做些什麼,但是焉知不會如宋昭一樣,法既不能為我鳴冤,那就親自動手,伸張正義。”
如果這樣的事情成千上萬,百姓積怨,王朝也會變得岌岌可危。
元詠賦的肩膀在顫抖。
“你們心中浩然正氣,可我隻想一家團圓。”
他實在不想再讨論這般深刻的話題,隻道,“若你們要揭露罪行,我不攔着。二花年幼,太醫也說京中不适合她養病,便由我帶走吧。”
李意清微微偏開頭。
元辭章道:“如果二花願意,自然可以。”
元詠賦可有可無地點頭,拖着疲憊的步子,離開了公主府。
兄弟倆不歡而散。
*
翌日一早,元詠賦早早趕到公主府,這次他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帶了書童和車夫。
進門後,他看見李意清牽着二花站在廊下。
李意清昨夜就跟二花說了此事,二花聞言,眼底浮現一抹亮光,連連點頭。
“我跟着二哥哥。”
畢竟在冰冷的相府中,二哥哥是唯一帶給他溫暖的人。
聞言,李意清目光溫和,輕輕拍了拍二花的腦袋,幫她收拾了換洗衣物,以及将剩下的藥包裝好。
元詠賦看到李意清的身影,想到昨天的場景,有些尴尬。
好在李意清聽到茴香小聲附耳,主動上前來,讓人将包裹遞到他的手上。
“這裡是三套換洗衣裳。天氣轉涼,到了海州記得幫二花裁制新衣。藥方都已經收在了匣子裡,兩月後,記得請郎中複診。”
李意清事無巨細的交代。
元詠賦聽得極為認真,一一應下。
牽過二花的手掌,他忍不住朝門中望了望,像是在尋找誰的蹤迹。
他站了片刻,也不見有人來。
元詠賦有些難受,他知道昨夜是自己意氣用事。
可是今日他就要遠去海州,一去小半年,兄長也不願前來相送嗎。
李意清垂眸看着他臉上糾結變換的神色,知道他心中所想,輕聲道:“你兄長說,等你何時将《資治通鑒》之《周紀》學通,再相見不遲。”【1】
元詠賦沉默,低頭應了聲是。
“那嫂嫂,我就帶着二花離開了。”
元詠賦打起精神,對李意清道。
李意清微微颔首,“路上小心,記得寫信報平安。你兄長雖然沒有明說,卻在心中記挂你。”
元詠賦聞言臉上放松了些,保證道:“我會的。”
快要走到馬車邊,二花忽然掙開元詠賦的小手,蹭蹭蹭地跑到李意清身邊,擡頭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二花小聲道:“謝謝你。”
她抱完,臉上浮現一抹害羞的紅色,轉頭跑回元詠賦身邊,任自己被他抱上馬車。
元詠賦朝李意清揮揮手,也沒住進馬車,和書童一人一邊,坐在馬車外沿。
馬車走遠了。
李意清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
茴香有話直說,她跟在李意清身後進屋,小聲道:“雖然二花姑娘來了沒幾天,可是她突然離開,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毓心聞言,也點了點頭。
“可是人生便是這般,說不準會在什麼時候遇見什麼人,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迎來分别。”
李意清平靜地道。
她并沒有被當前猝不及防的相識和分别擾亂,她還有自己的路要走。
人生如夢,相逢難料何時遇;歲月似風,聚散無常别故人。
都是人間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