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是冬季。
前天夜裡,京中下了第一場初雪。
驿站的車馬遇到了大雪封路,在城外逗留不少日子。
雪一化,連帶着覓食的鳥雀也活泛起來。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仿佛一夜之間換上厚重的冬衣。
從亳州寄回來的書信,也輾轉送進了公主府。
書信送回來時,毓心剛好在一旁看着,李意清遞給她,她卻有些不敢接過手。
毓心搖了搖頭:“殿下,還是你看完告訴我吧。”
李意清沒有推辭,伸手拆開信件,一行行讀過去。
毓心緊張地盯着李意清的臉龐,想要從中看到線索。
李意清看完,将信放回去,對毓心道:“信中說,王嵘已經婚配,娶的妻子是亳州柳氏的孫女,柳慧芬。”
王嵘,便是毓心族兄的姓名。
毓心神色呆滞了片刻,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她喃喃道:“這樣啊。”
李意清默然,沒有告訴她的是,王嵘并不記得那個兒時救下的女孩。
“這信,你要嗎?”李意清問道。
毓心咽下心中的酸澀,微笑這點點頭,“要的。我說過,若是族兄喜結良緣,我也隻會送上祝福。”
說完,她又有些懊惱,嘟囔道:“新婚賀禮已經是來不及了,便等未來小侄兒出世,再備上一份厚禮。”
李意清看毓心渾然不在意的說着話,應了聲好。
毓心匆匆忙忙将書信塞入袖子中後,對李意清道,“殿下,驸馬派人傳話回來,說今日不必留他晚飯。”
李意清習以為常地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既然如此,便喊上茴香,一道去後院烤羊肉爐子吃,”她笑着道,“司天監說,過幾日還有一場雪,天氣漸涼,吃了爐子好暖和。”
毓心看李意清全然不受影響,忍不住道:“殿下,自新婚後,驸馬已經連續奔波兩個月了。”
“就是鐵打的身子,也不能這般用。”
李意清神色不像毓心那般苦大仇深,隻道:“他心裡有數。”
不說元辭章送來的過往手劄堆滿兩箱,怕是科考之前就夜夜秉燭。
即便是這些時日,他每日忙得頭腳倒懸,夜裡卻還能精神奕奕。
反倒是李意清,因着城南的事情憔悴了許多。
毓心提過一嘴,便不再多言,退下去準備待會要用上的爐子。
*
她離開後,端坐了大半響的李意清終于找到機會,松松酸脹的肩膀。
上次她去過城南後,京兆尹對城南上了心,時不幾日便送上最新民風情況,落款總要問一句“殿下安好”。
這其中的奉承意味太重,李意清隻偶爾回幾個字,其餘時候都是不管不問。
城南的情況她有派人跟着,與其說是京兆尹口中的“民風已開,昔日鋒芒今已收,氣象萬新,古道熱腸鄰裡間”,倒不如說是“鐵騎馬踏紛争地,武力顯威定乾坤”。
不過民風一事,本就需要内外兼修,改變環境需要一定的時日,而讓百姓不再鬧事,暫用武力不失為一種策略。
因此李意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永昌河的差事戶部和工部合辦。
水清司嚷着公使錢不夠,可今年西北吃緊,銀錢本就不充裕。
元辭章帶頭和衛尚書交涉,九月裡去了衛府三次,皆被衛尚書稱病打發走了。
尚書帶頭作态,底下的人聞風而動。除了方嶼,根本沒有人手前來幫襯。
可方嶼在屯田司當差,能幫上手的十分有限。元辭章隻能自取銀錢,招平民二十五個銅闆一天,早早開始着手清理淤泥堆積,想趁在冬雪前理清河道。
朝堂之上,有朝臣禀告永昌河城南段現狀,衛尚書此刻倒是有臉出來認功。
元辭章當衆問工部的衛尚書以及水清司的梁侍郎都做了些什麼。兩人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順成帝一時氣極,派了大理寺查工部上下。
年過七十的右相楊崇禮站了出來,顫顫巍巍向着順成帝請命,願領下城南後續完善事宜。
順成帝盯着緘默的滿朝文武,冷笑數聲,允了楊相的請求,怒氣沖沖地退了朝。
元辭章講話向來平靜,但是他都繪聲繪色描述工部尚書的臉色一時間像咽了蒼蠅一般,可見衛尚書這次跟頭算是栽大了。
李意清沒上過朝,對朝堂的事情都是每晚聽元辭章談及才有了基本認知。
不過即便她不懂,也明白工部已經觸及了父皇的底線。
六部之中,若是哪個最後清水衙門,人們往往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工部。
錢難批,活多,功勞少。
可是誰知即便是人人公知的清水衙門,也在蛀大慶的國庫,中飽私囊。
元辭章的提問大膽,像是憤世嫉俗的愣頭青,可偏偏這種行為,卻最能對付油嘴滑舌之輩。
李意清思及此,倒是有些想看這位衛尚書的臉色。
此刻怕是腸子都悔青了吧。
*
元辭章前些日子陸陸續續将相府書庫整理出來,搬了不少到了公主府,李意清得到他的許可後,往往在此一坐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