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太夫人,足以擔當一句遠見睿智。
元相專注于學業,因此并未納妾,膝下隻有元辭章的父親,元昇,以及一女元岚。
元岚是老來得子,婚後急症早早去世,連子嗣都沒有留下。元老夫人大悲之下,也随之而去。
因此,元家現下是由元昇的妻子,太仆寺卿之女江氏當家。
元昇房中還有四房姨娘。姨娘羅氏膝下有一個女兒,年方六歲,還沒上族譜,隻取了诨名,家裡人都喊二花。
元辭章并沒有仔細說父親的後宅之事。
一來,這些事情由他的母親掌管,二來,也不便妄議長輩。
李意清自小生活在皇宮,自然不是一張什麼都不懂的白紙。
幾位姨娘入府的時間都不短,卻基本無所出,隻有一個六歲還沒上族譜的姑娘。
元夫人管理偌大的相府,自然是有她的路數的。
多年無庶子降生也沒人敢去指點,要多虧她自己肚子争氣,生了元辭章和元詠賦兩個嫡子。更何況,元辭章又是有出息的,年紀輕輕高中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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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李意清忍不住朝元辭章看了一眼。
不論是寒門布衣,抑或是達官貴人,對金榜題名一事都懷有極大的熱忱,除了君王。
三年一次新科,意味着每三年間,就有一位狀元出世。
前狀元、前前狀元若是沒能讓君主在那三年記住,以後再想找到機會得到聖上青眼,也十分艱難。
譬如說,元相府出來的元辭章,即便高中狀元,也沒能讓金尊玉貴的太後記住名姓。
又譬如說,景和五年放榜,前前任金科狀元鄭延齡,寒門出身。當年何等風光,被朝中寒門子弟稱作變革之炬火,然現下朝中還記得的人甚少。
李意清心中有些感慨,有些茫然。
好在從大門到正堂不遠,兩人走到時,門廳裡擠滿了人。
最上首的老太太滿頭白發,戴着一根金紫抹額,身着一品诰命才能穿的銀青色服裝,手上撚着珠串,氣度不凡。
再往下,依次是元相、兩個老夫人,其次才是元大爺,元夫人。
李意清反應很快,那兩位老夫人,應當便是元太夫人的兩個女兒,分别嫁給兵部侍郎鄒家和禦史中丞孫家。
今日李意清非是公主親臨,而是身為元家新婦,因此滿場紛紛看向她,卻無一人起身問好。
進門後,元辭章就握住了李意清的手。
兩人走到中間,有侍女端來茶盞,元辭章拿起一盞茶,俯身端給元太夫人,“太奶奶請用茶。”
元太夫人微微含笑,滿眼慈愛
孫兒是個不争氣的,但是曾孫卻像他祖父,從小勤勉。
她接過茶盞,抿了一口,笑着放下。
元辭章敬完茶,退到李意清的身邊。
李意清除了給順成帝和皇後端茶,生平第一次給其他人敬茶,不過方才她看了一遍,并不算難。
而且元太夫人是心有丘壑之人,即便聽說過京城中的風言風語,也不會在這大喜的日子落她面子。
李意清心中有底,端起茶盞,俯身問禮。
元太夫人年邁,但眼神很好,她平靜地上下看了眼李意清,沒有挑剔,也讓人感覺不到冒犯之意。
李意清彎着腰,看不見元太夫人的表情,不過好在幾息後,就聽到元太夫人喊起的聲音。
元太夫人接過茶,揭開蓋子,隻用茶水潤了潤嘴角,放下茶杯,微微颔首。
年過八十的老人家閱曆深厚,即便不擺架子,也讓人覺得如山嶽臨前。
見她點頭,李意清微微松了口氣。
接着是給元相敬茶。
元辭章自然一切都好,輪到了李意清,元相冷哼一聲,盡管不情不願,還是接過了熱茶。
“殿下即為元家新婦,在家中,要溫良恭敬,孝順長輩,萬不能随心妄為。”
元相忍了忍,到底沒忍住,出聲道。
李意清頭一次近距離看見這個為大慶朝嘔心瀝血的丞相,輕聲道:“孫媳謹記。”
從先帝時期就受禮謙卑的丞相,活了大半輩子,也沒想過會看着孫兒娶一個行事無迹可尋,想一出是一出的媳婦。
李意清知道元相的彈劾,但是朝臣彈劾,本就是他們應盡之義,因此她談不上記恨。
若是有一日大朝會上滿堂朝臣無話可說無言可谏,那才是可怕。
且元相也知道分寸,隻說了在家中,以後公是公私是私,到了外面,還是先君後臣。
元家枝繁葉茂,親戚數不勝數,也省得他們有事就來招惹公主,或是在公主面前擺長輩的譜。
元相,瞧着面冷,卻是心熱,是個會護短的。
李意清如是想着。
若是讓元相聽到,元相怕是能啐一口痰,他整日忙于公事,今日一日假已然不知議事堂會堆積多少各地來函,他哪有心思盤算這個。
這不是賜婚那天,順成帝就已經厚着臉皮,說了句“多多擔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