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笑完,正色道:“元……元辭章身為朝廷官員,拿朝廷俸祿,受天下養,理應恪盡職守,為國效力。”
太後聞言頗為欣慰,“清兒都比你識大體。”
順成帝被批評,也不惱。将手裡湯一飲而盡,對李意清道:“折子上說,辭章處理完水患,将難民和今年收成登記造冊,就會趕回來,總不會過了八月,你不必心慌。”
李意清平靜地回看順成帝。
順成帝摸了摸鼻子,也知道她和伯懷也沒什麼交集,自然更談不上心慌。
“這次辭章回來,我打算将他留在京中,”順成帝頓了頓,繼續道,“辭章這孩子有主見,能擔事。朕的意思是往後可進議事堂。”
議事堂内,是大慶朝廷中樞的中樞。
說明白點,就是幾位宰輔丞相處理政務的地方。
譬如元相,就是議事堂的二相之一。
先帝在位時議事堂還有三位相爺。後來精簡官制,随着前朝孫丞相緻仕還鄉,衆人心照不宣,隻留下了兩個位置。
議事堂權職大,自然對官員的要求相應就高。熟悉各類事務不說,更要有資曆,有成績,否則光是禦史台言官那一群嘴,都招架不住。
順成帝在心裡規劃了元辭章的路子——京中把六部都轉一遍,熟悉事務,在外派地方為官,做出成績,調回中樞任尚書,等年紀到了,順理成章進入議事堂。
他這個想法,連元相也沒有透露。
李意清自然不知道皇帝的打算。
不過順成帝開口,她自然要說些什麼。
李意清舀了一盞菜湯,以菜湯代酒,笑道:“既然父皇對他頗為贊許,清兒先代為謝過,權當勉勵。”
說完,将手中舉起的菜湯一飲而盡。
順成帝聞言,爽朗笑了數聲,很給面子回了一碗菜湯。
太後看兩人這一來一往,着實有些繃不住。
但是在場一個是親兒,一個是親孫女,她不便開口擾了興緻。
皇後看出太後的欲言又止,笑着提醒道:“臣妾也祝陛下喜得賢才。不過用飯時間,說遠了不好,母後早些時候吩咐人炖了浮玉.乳鴿湯,現下當好了,陛下可要用些?”
順成帝點點頭,又搖搖頭,語氣惋惜,“母後的心意,兒臣心領。但是這一頓飯下來,兒臣已經喝飽了。”
太後繃着的臉終究沒繃住,噗地一聲笑出來,擡起的手無奈地指了指他,又好笑地垂下去。
用過晚膳,三人紛紛起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茴香笑道:“奴婢還尋思元公子怎麼繼《詠桃》之後就沒有音信了,原來是被調走了。”
李意清聞言看她一眼。
茴香絲毫不懼,“殿下你就沒有好奇過嗎?”
李意清道:“沒有。”
茴香一噎,旋即又笑出來。看見周圍沒人,大大咧咧湊到李意清的耳邊:“殿下,你聽到元公子願意事必躬親,心底其實是開心的吧?”
“自然。”李意清這一點倒是沒否認,向來平靜的面龐也柔和了幾分。
月光如銀輝披落,灑在她的側臉、肩頭,像是九天之上誤落凡塵的仙人。
“他為大慶子民奔波,這樣的人,即便我和他行事風格大相徑庭,卻心懷共同理念。”李意清伸手點了點茴香的額頭,“不至于蹉跎歲月,眼見他一事無成,反而終日争吵不休。”
茴香似懂非懂。
*
時間眨眼而過。
九月初五,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嫦月殿衆人便已經忙碌。
皇後幾乎踏着月色而來,看見宮人有條不紊的給箱子系上紅綢,一擡一擡運出去。
殿内,李意清躺在床上,睡意正酣。
皇後腳步輕柔地走近内殿,看見她此刻的模樣,啞然失笑。
這孩子,倒是絲毫不見緊張。
皇後沒有出聲打擾她,而是坐在床邊,靜靜看着李意清的睡顔。
眼看着時辰将至,守在門口的毓心起身,隔着珠簾請示道:“娘娘,時辰快到了,該伺候殿下梳洗了。”
皇後颔首,伸手拍了拍李意清的臉蛋。
李意清睜開眼,一臉困頓,看見皇後,她下意識伸手抱住皇後,聲音綿軟,“母後。”
皇後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她身後拍了拍李意清的背,用哄小孩的語氣道:“清兒,該梳洗了。今日你大婚,可不能馬虎。”
李意清這才松開她,由着毓心和蘭澈伺候她梳洗。
昨夜泡了一個多時辰的花瓣香露,今日身上還帶着淡淡的花香。配上一身瑞獸奇花的大紅色婚服,倒是像極了戲文中司花的神妃仙子。
李意清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蘭澈手巧,将過去留在鬓邊的碎發也都梳了起來,盤了一個精緻的發髻,頭上鳳冠珠翠依次點上,将威嚴與柔美相結合,十分别出心裁。
看到效果,蘭澈心中很是滿意。
這套頭面一直由她保管,臨近婚前,她私下拿着假發試了七八遍,方才今日一氣呵成。
毓心畫的妝面也契合發髻和婚服,将李意清臉上的稚氣蓋下去幾分,整個妝面明豔奪目,如盛開的花,直叫人移不開眼。
皇後顯然很滿意,站在她的身後,“本宮的清兒,果然好看。”
李意清也微微笑了,“天下的新娘子,都是漂亮的。清兒聽說母後和父皇大婚,要祭告祖廟,遊神武門。母後的身姿在神武門現身之後,京中洛神圖忽然都像極了您。”
皇後随着她的話回憶往事,抿唇笑了。
那是二十多年前,她也是明媚少女,容貌堪稱一絕。
大婚那天,滿城飛花明燈,何其盛大。
此言不錯,成婚那天的新娘子,都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