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滅門慘案已過去兩月有餘,兇手至今未緝拿歸案,鄉間對此事的關注度,已由最初的沸沸揚揚,下降至鮮有提起,茶餘飯後,已有新的話題編排在衆人唇齒之間。
康顔自三相山歸來,就再沒有見到汪庭晚。她回來的那天,還是從娘親口中得知,汪庭晚外祖母派人接她走了,在出事後的第三日。康顔隻聽得汪庭晚外祖母家在何處,但那是她從未踏足過的遠方,出了興永縣該具體往哪裡走,她是一點也摸不着頭腦。也不知汪庭晚現在怎麼樣了,想到這兒,康顔不免有些無措。她出生自現今,順意慣了,她想踏足的想吃的想玩的無一不稱心如意,但在汪家的事上,她什麼都做不了。
更令她難過的,是這次出門歸來,娘親的病又加重了不少。這讓康顔收斂了許多,整日陪在娘親左右,怕她無聊,整些新奇玩意兒給娘親解悶,轉眼重陽已過。
“先生的課教得怎麼樣?”母親端了盤桂花點心,柔聲問道:“來歇歇。”
康顔丢下手裡的書,趴在桌上歎了一聲氣,轉而起身癱坐在娘親身旁的椅子上。
縣裡的私塾不收姑娘家,盧府的女兒倒是可以接收,可康顔上過幾堂課,先生書講得沒意思,她不願意聽,淨在課上搗亂,帶壞一大幫學生不說,愣是把教書的先生氣個半死,盧更便跟夫人商量,特意找了先生上門教書。
“這些從書肆新取回的書,可還有意思?”娘親翻了翻桌上放着的一摞新書。
康顔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裡,“娘親,這些書寫的啊,是真沒意思。”
母親溫婉笑道:“我知道,你這孩子是待不住的,想玩便出去玩,留心安全即可。”
“不,我不去,”說着又塞了塊糕點,自己環臂抱着自個兒,梗着個腦袋一臉的堅決。
“娘親這身子無礙的。”
康顔知道,娘親雖這麼說,但她日日看在眼裡,娘親近來的身子已大不如從前,名醫尋了遍,湯藥也不知喝了多少,屋子裡盡是藥味,可仍不見好,這讓她心裡總覺得被人揪了一塊,怎麼都不得勁兒。
說話間,盧更進了門。
“爹爹回來了。”盧康顔歡笑着說。
夫人起身迎盧更,盧更扶她坐下,輕撫着她的手,似有話要說,卻轉而看向康顔,“顔兒這幾日要好好陪在你娘親身邊,爹爹有事,要出趟遠門。”
聽聞這話,康顔臉色瞬間垮了下來,心生悶氣,“爹,娘親身子不大好,有什麼事比娘親身子還重要!”
“無礙的,你有事,便去忙。”母親仍溫和地笑言道,這令康顔愈加不開心了。
“娘親!”康顔努嘴不滿,起身離去,躲在門外,等盧更離開時,她倏爾起身,想追上去,卻聽得身後母親的呼喚。
“顔兒。”
盧更知道康顔追了上來,卻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
很快,康顔别别扭扭走了進來,臉色堪比苦瓜,“娘親!這都什麼時候了,爹爹還……”
娘親笑着搖頭,“你爹爹有正事要忙,娘親有顔兒陪着,就已是心滿意足了。”
康顔心裡知道才不是這個樣子,但看娘輕臉色極差,強撐在桌角這才站得住,便不再故意争辯,攙扶着娘親坐下。
那些日子,興永縣閑談的話題又多了一條,盧府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玩世不恭的大小姐轉了性,許久見不着這姑娘搗亂。
大雨夜,不知這天公是吃錯了什麼,雷聲轟鳴,這幾日節連陰雨,今日更是像把這天撕破了一個角。康顔陪在娘親床邊,為她蓋好被子,望了眼窗戶的方向,這雨不知要下到何時。
“娘親。”康顔不自知地喊了出來。
母親微睜着眼,輕撫康顔的手背,極力扯出一絲笑意,虛弱地安慰道:“顔兒,沒事的。”
“才不是沒事!”康顔心裡咚咚地打鼓,“剛喝過藥,怎麼不管用啊!我去請柳大夫。”
“顔兒!”母親的呼喚聲淹沒在雷雨聲中。
康顔冒雨跑出府,一路狂奔到醫館,嘭嘭嘭地敲門喊道:“柳大夫!柳大夫!”
醫童開門,看到淋成落湯雞的康顔也驚了一跳,“盧家小姐?”
“小醫童,你家柳大夫呢?快,快叫他,我娘親,我娘親……”康顔此時着急得快說不出話來了。
柳大夫披着衣衫走來,看到來人,心下早已了然,“盧小姐。”
康顔抓着他的手腕喊道:“柳大夫,我娘親的病越嚴重了,你快去看看,快!”
“盧小姐,”柳大夫頓了一下,還是不得不脫口而出,“從年初起,夫人的病急轉而下,什麼藥都試過了,盧大人也知道,夫人是強撐到現在,已油盡燈枯,在下也,無能為力。”
“不,不可能,”康顔帶着哭腔,抓着柳大夫的衣襟不肯松手,“求你了,求你看一眼吧,求求你救救我娘。”
柳大夫不忍看她這樣,心軟跟醫童道:“拿我藥箱,去趟盧府。”
雷聲不止,大雨肆虐。盧府,燈火通明。
柳大夫為夫人看診,康顔渾身濕透,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大氣也不敢出。柳大夫看向夫人,夫人搖搖頭,柳大夫心領神會,起身跟康顔說道:“這丹藥,先給夫人服下,此前開的藥方,還按時給夫人服用。”
康顔緊盯着藥瓶,接過來倒出一粒喂給母親,“娘親,好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