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恭聲說道:“老太爺晚上服完藥就睡了,隻是一直睡不安穩,時不時會痛呼兩聲。”
雲姝點點頭,開始給蘇老太爺仔細把脈,脈象虛浮,恐怕時日不多了。
雲姝的胸口處像是被壓了個巨大的石頭,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洶湧的淚意湧上她的雙眼,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前世的祖父早在一年前便突發急病去世了,那時的她不通醫術,除了跪在祖父靈前哭泣就别無他法。
這一世,她早早洞察前世之事,便求了祖父,讓她拜在文神醫門下學醫數年,終于學有所成,趕在一年前為祖父提前診治。
因着及時診治,這一年裡祖父身體并無大礙,與從前沒什麼不同,她本以為一切便好了起來,可幾日前祖父的病情突然惡化,無論她用什麼方法都沒有起色,她知道祖父這病已是回天乏術了。
她難過于前後兩世她都沒能救下祖父,更害怕這便是宿命。前世祖父的死便是她和蘇氏一族不幸的開始。
前世身為江南大儒的祖父去世後,越州蘇氏便現了頹勢,而到婉妃娘娘大出血誕下死胎,遭了聖上厭棄,越州蘇氏便徹底敗落。
這一世她為了救下婉妃和她肚子裡的孩子,耗費三年心力制成了保胎聖藥送去宮中,半年前婉妃已誕下七皇子。
這是近十餘年來後宮唯一一個平安降生的嬰孩,聖上龍顔大悅,一時間婉妃和背後的越州蘇氏都風光無限,榮寵不斷。
按理說一切都已經改變了呀,雲姝不解。
她低聲叫來畫屏,與畫屏耳語了幾句,畫屏随後便快步出了福壽堂,直奔府外。有些事情她不得不謹慎些,提前做好準備。
“緩緩……你怎麼還沒去休息。”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
雲姝擡起頭看向剛醒來的祖父,上前替他掖了掖被角,柔聲說道:“祖父,我已經休息過了,這會兒有些睡不着,便過來多陪陪您。”
蘇老太爺輕聲笑了:“我就說你這丫頭最是孝順。”
他看向雲姝憔悴的臉龐,斂起笑容說道:“你不必傷懷,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祖父沒有多少時日了,但祖父這輩子過得很好,沒什麼遺憾。”
雲姝的眼眶盈滿了淚水,帶着哭腔說道:“您不要胡說,我可以給您治好的。您若是走了,誰還會護着我,别人隻會欺負我,您走也走不安心啊。”
其實雲姝和祖父都清楚,這病來得兇猛,祖父不會好起來了。
蘇老太爺隻當雲姝是勸慰他才這樣說,卻不知這是前世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前世的雲姝在蘇老太爺去世後受盡了磋磨。
蘇老太爺佯裝生氣:“這蘇府誰敢欺負你!你是我教養長大的,誰都不能欺負你,否則我可不會放過他。”隻是病重虛弱的他早已沒有了一家之主的氣勢。
雲姝撲哧一笑,祖父還是那麼疼愛她,她拉着祖父的手,輕聲附和道:“是,有祖父在,不會有人欺負我的。”
蘇老太爺看着孫女那張精緻的臉,慈愛地說道:“緩緩,你自幼沒了母親,父親也沒個一官半職,幼時便常被欺淩,祖父知道這些年你受苦了,流言蜚語最是傷人。”
“不要緊的祖父,有您與父親疼愛我就足夠了,其他的我已不在乎。”雲姝含着淚說道。
蘇老太爺心疼地說道:“日後長路漫漫,祖父不能陪着你了。可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記住,你的娘親是誰不重要,無論如何你都是越州蘇氏的二小姐,是我蘇承譽教養長大的親孫女。”
雲姝伏在床邊哭出聲來,胡亂點頭道:“祖父,我都知道的,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不讓您擔心。”蘇老太爺輕撫雲姝的發頂,又累得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日蘇老太爺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就連遁入空門的老夫人都回來照顧了老太爺幾日才離去。
阖府上下都知道,蘇府要變天了。可蘇老太爺還是強撐着一口氣,遲遲不願咽下去,雲姝知道,祖父這是在等她父親回來,父親半月前去了北地經商,還沒回轉。
“小姐,二爺怎麼還沒回來?”日子久了就連畫屏都忍不住急了起來。
雲姝的父親蘇謹是蘇家二爺,他自幼聰慧,三歲便熟讀詩詞,五歲便博覽群書,曾是蘇老太爺最看重的兒子,也是蘇老太爺心目中的接班人。
雲姝看着窗外飄零的落葉,心中感傷:“再等等,父親會回來的。”
她已派人去北地了,隻是還沒有消息傳來。
“老太爺的心裡肯定是惦記着二爺的,父子哪有隔夜仇。”畫屏紅着眼念叨。
“是呀,終究是血脈至親。”雲姝幽幽歎息。
父親與祖父置了十多年的氣,十多年來父子二人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她不想父親連祖父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也不想祖父帶着遺憾離去。
嘉和十八年,寒冬将盡,萬物複蘇。一場大雨讓本已散去的寒意卷土重來。
清扉閣外,蘇老爺子身邊的小厮川貝疾步跑來,一進院子便喘着粗氣說道:“快,讓二小姐去福壽堂,老太爺有些不好了,要見二小姐。”
大丫鬟銀燭不敢耽誤,忙跑進内室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