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大靖朝的皇城中照例傳來了絲竹宴飲之聲。
這是每年都會舉行的中秋宮宴,後宮妃嫔、皇親國戚和朝中重臣皆齊聚一堂。能來參加這宮宴便是天家給予的極大恩賜,這宴席自然是其樂融融、賓主盡歡。
此時,殿外的小樹林中傳來低低的哭聲,銀燭看向妝容精緻的小姐,在月光照耀下,肌膚細膩如凝脂,五官精緻妩媚,纖腰如柳,身姿婀娜,可謂是豔若桃李,姝色無雙。
銀燭帶着哭腔哀求道:“小姐,你不可去跳這舞,若是你去了,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蘇雲姝面色哀婉,目光直直地看着天邊懸挂着的圓月。
她毫無生氣地說道:“銀燭,我自幼沒有母親,因着身世卑微處處受人欺淩,成了個性子懦弱的人。如今,護我愛我的人都因我受難,我若再這麼軟弱下去,如何對得起他們。”淚水不自覺地從雲姝的眼眶中滑落。
雲姝的父親為了上京救她,在路上遭歹人所殺。陪伴雲姝長大的素娘,為了出去求援如今生死未蔔。自小和她一同長大的畫屏,為了保護她被抓進了慎刑司,日日被刑罰折磨。
銀燭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本是出身名門,卻受了那麼多苦。可銀燭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搭上小姐一輩子。
銀燭雙手緊緊手抱住雲姝的手臂,勸說道:“小姐,若是畫屏知道你為了救她,甘願去做聖上的嫔妃,繼續留在這吃人的後宮中,她恐怕甯願死在慎刑司。小姐,我們回去吧,去求婉妃娘娘放你出宮。”
可還沒等雲姝回答,殿中的樂聲已落幕,小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越州蘇氏雲姝,為聖上獻上折腰舞。”
雲姝抽出自己的手臂,溫柔地對銀燭說:“你先回去等我,别害怕,我很快回來。”
銀燭看着雲姝那纖弱而決絕的背影,忍不住蹲在地上捂着嘴痛哭。
而雲姝身着一襲煙霞色輕紗舞衣,烏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她邁着輕盈的步伐走進殿中,走過朝臣的坐席,走向這大靖朝最有權勢的地方。
樂聲一起,她輕扭柔軟似細柳的腰肢,腳步輕盈縱身起舞,時而回眸淺笑,時而欲語還休,腳踝上的銀鈴叮鈴作響,宛若月下仙子動人心弦。
一曲結束,衆人如癡如醉久久回不過神來。
直到威遠侯府大小姐金雅厲聲嘲諷:“蘇二小姐孝期剛過,自家堂姐還重病在床,便打扮得花枝招展,來此行狐媚之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越州蘇氏的家風當真令人所不恥。”
聖上身旁坐着的怡貴妃,恨恨地看着雲姝,那目光好似一柄利劍,想要将她刺透。
雲姝藏在衣袖中的手忍不住顫抖,她努力克制心中的恐懼和不安。
“蘇二小姐舞姿傾城,想必隻是想在這月圓人團圓的日子增添些亮色,跳舞本是雅事,何來狐媚之說?”楚國公世子蕭彥回淡聲說道,月光灑在蕭世子的身上,宛如谪仙一般。
衆人隻道,蕭家玉郎,氣質高絕、不染纖塵,為人最是謙和,果然如此。
聖上的神色并不分明,定定地看向雲姝,問道:“你怎麼說?”
雲姝看不清聖上的神色,她隻是想起慎刑司中夜夜傳來的刑罰之聲,她要救出畫屏!
于是她跪伏在地,渾身輕顫着,像一隻被折頸的白鶴,哀求道:“請陛下垂憐。”
話音一落,整座宮殿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年邁的帝王用那雙渾濁的眼眸失神地望向她,仿佛在看遙遠的過去。
少頃,帝王滿是滄桑的聲音響起:“你退下吧。”
一時間,殿中滿是嗤笑聲、鄙夷聲,她低頭穿過大殿,如芒刺在背,她不敢擡頭,怕看見衆人眼中的不屑,更怕看見蕭玉郎那雙失望的眼。
可無論她走了多遠,那些譏諷之聲都如魔音一般一直萦繞在她的耳邊。
“不要再說了!”一聲驚呼,雲姝從夢中驚醒,翻坐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氣。
原來又是一場夢,這樣的夢她已經許久不做了。可随着祖父的身體一天天虛弱,這些時日她又反複做起了噩夢,夢到關于前世的一切。
畫屏聽見屋子裡的聲響,跑了進來,心疼道:“小姐這是又做噩夢了。”
雲姝擡頭看向依舊鮮活的畫屏,想到了夢中的那個中秋夜,她在和婉殿枯坐一晚,等到的不是封妃的懿旨,而是畫屏的死訊。
如今上蒼願意給她重來的機會,她發誓,這一世不管有多難,她都要好好保護身邊的人。
畫屏看向發呆的雲姝,隻當是她這幾日照顧老太爺有些累,心疼地說道:“小姐,你這才睡了一個時辰,再休息會兒吧,老太爺那邊有丫鬟照顧着,不會有事的。”
雲姝卻已無睡意:“祖父那邊情況不太好,我得去守着,不然我便是繼續躺在床上也睡不安穩。”
畫屏見雲姝堅持,便幫她穿上外衣,一同去了福壽堂。
一踏進福壽堂,便能聞見刺鼻的藥味。
蘇老太爺躺在東廂的床榻上,面容消瘦,早不複平日裡的矍铄灑脫。
雲姝低聲問守夜的丫鬟:“情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