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蘇麻喇姑應完,提醒孝莊道:“奴才猜想,近來宮中多工事,又有索額圖帶民間工匠入宮請命之實,私闖禦花園的……有無可能是扮作帶刀侍衛的民間工匠?”
孝莊一斟酌,“倒也不無可能,一朝自己心愛的女子被皇上納為妃,想要跟自己的青梅竹馬再續前緣也是有的。蘇嬷嬷,你去把入宮晚的幾個新人都帶到我這裡來,我看看能否從她們口中問出實情——”
“是。老祖宗吩咐的兩件事,奴才這就去辦。”
蘇麻喇姑走後,正殿之内就隻剩下孝莊一人。
她用剪刀剪掉了一朵開的正好的牡丹花,就在牡丹花掉落到桌面上的那一瞬間,她又無情地用護甲将落紅掃落在地,看似要對行為不端的男女動真格。
*
三日後,納蘭容若來到侍衛營找二等侍衛格爾芬。
他恰好是看見:隆科多在迅速卻無條理用白布擦拭自己的佩刀,神情像是緊張當中帶着那麼一些不安,甚至連手,都有那麼一些抖。
納蘭自知不可追問過多,便上前道:“容若聽聞:洋槍有走火,大刀恐傷手。佟佳侍衛你要仔細刀鋒太銳利,手未割而心先傷。”
隆科多立馬放下佩刀,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納蘭的手道:“我做了僭越本份之事,還請公子給我指條明路。”
納蘭疑道:“佟佳氏祖祖輩輩為朝廷立功,一直到你這一輩,都是朝廷重臣,想必佟侍衛你不會糊塗,犯下害了自己也害了佟佳氏一族的大錯出來。”
隆科多一咬牙:“我就是一時糊塗,才……才對不該心動的女子心動了呀!”
納蘭聰慧。
馬上意識到隆科多那不方便說出口的私事,就是指:在辦差巡邏的過程當中,巧遇康熙皇帝的某位妃子、并且與她相互生了情愫之事。
果不其然,隆科多坦誠道:“我阿瑪佟國維官居議政大臣,翻弄朝政也翻弄内務府,故而深知皇上現今聖寵德嫔,便叫我趁着内宮之職前去接觸她,以從她身上摸索出得寵之因,好教導我那即将參加選秀的姐姐景茵珠讨皇上歡心。哪知道……”
隆科多打了自己一嘴巴,“我跟德嫔一回生二回熟,私下相處的久了,彼此間就從最初的好感過度到了動真情的地步啊!”
納蘭皺眉道:“佟佳侍衛,你姐姐景茵珠跟康熙皇帝可是表兄妹,因為你的阿瑪佟國維是康熙皇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後的親弟弟,這樁姻緣怎……就有些微妙啊?”
“當初我也是這麼跟阿瑪說的,阿瑪為了晉升官位昏了頭,什麼話都沒聽進去,甚至還害了我……要不是阿瑪步步算計,我也不至于跟德嫔……”
隆科多說不下去,隻把腦袋低垂。
要是索額圖的次子格爾芬在,定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佟佳侍衛,你真是不忠不孝!說什麼自己是父權皇權之下的犧牲品?你要是管得住自己,能瞞着康熙皇帝跟德嫔搞出這麼一段風流韻事來嗎?是你害了家族和德嫔才對。”
納蘭道:“還好如今沒有傳出德嫔有喜的消息,否則事情敗露,你和德嫔都是死罪。”
隆科多悔恨道:“我聽到風聲了,太皇太後加派了人手嚴查此事,那夜幸好是我跟德嫔跑的快,否則就是被抓個現行,罪實了史冊。”
納蘭提議道:“如今佟佳侍衛你是不能再去自己當差的禦花園附近走動了,倒不如跟别人換個班,駐守毓慶宮。你阿瑪不是曾任領侍衛内大臣嗎?換差之事不難。”
隆科多搖頭,“不成啊,毓慶宮工地周全遍布索黨眼線,萬一我有所閃失,就真的是萬劫不複了。”
納蘭一驚,才知道索額圖已經早有行動,明珠卻還不知道。
隆科多又道:“我可不是什麼負心漢,愛上德嫔就是真的願意終身不娶、掏出心肺來好好待她,護她在後宮一世周全。”
納蘭一想,隆科多這話當真是信不得:
一個把自己跟康熙皇帝的妃子私交之事輕易拿出來告知外人的侍衛,談何與德嫔有真情?無非是吊着德嫔的一顆心,觀看日後是否對自己有用罷了。
即便是太皇太後查出了真相來,隆科多為了自保,定是不會顧及德嫔半分,德嫔這一腔錯付了的真情,怕是隻有日後她肚子裡的孩子能解。
也許将來,隆科多會死在德嫔的兒子手裡也未可知。
歸于史冊,對隆科多感情之事的記載,也不甚光彩:
——重小妾李氏而輕原配赫舍裡氏,導緻正妻死于小妾的惡性之下,卻不以小妾的行徑為惡、正妻的冤死為慘,隆科多之狠戾甚矣!
——與帝妃德嫔相染,後匡扶其子皇四子胤禛,反目于匡扶八皇子胤禩的佟國維,隆科多之反複無常多矣,父亦嗆然。
*
本着不得罪康熙皇帝也不得罪佟佳氏一族的心态,納蘭對隆科多道:
“佟佳侍衛,當年皇上處死吳應熊,你阿瑪佟國維是在背後大力相助的,所以皇上才願意看在你阿瑪的份上提拔你進宮當帶刀侍衛。”
“為了家族也好,避開太皇太後的嚴查也罷,你不如主動向皇上請戰遠方,暫時遠離皇宮之中的是非之地。”
隆科多連着點頭帶拍大腿:“納蘭公子慧策,慧策啊……!”
納蘭道:“眼下有三處可去,第一是西南、第二是北境偏地、第三是台島,佟佳侍衛你可想好要去哪兒‘抛情報國’了?”
隆科多毫不猶豫道:“那三處我都不能去,吳三桂、沙俄紅毛軍、鄭氏集團……哪是我有本事面對的?我打算跑遍北蒙古,替皇上偵查噶爾丹敵情和辨明一切有利于我清軍進攻的因素:地形、氣候、軍備、糧草。”
“如此就是佟佳氏一族之幸啊!”納蘭道,“佟佳侍衛,預祝你這一征程萬事如意、風雨無阻。”
“多虧了公子妙言,才能解我當下之危。”隆科多向納蘭行了一謝禮,“日後若是機會,我必對公子今日之恩湧泉相報。”
納蘭雅笑道:“不必客氣,助人就是助己,何樂不為?”
*
又是過了三日。
明索兩黨驚聞“帶刀侍衛隆科多前往北蒙古勘查”一事,皆是在意同朝為官的佟國維在打什麼主意。
而在後宮之中,也傳出了“茂貴人自盡”的消息,更是觸怒了孝莊。
孝莊終于将“有侍衛與後宮女子私會”的要事向玄烨做了細說。
玄烨心中雖是惱火,換了誰也容不下自己被娶了的女人背叛,但卻裝作看得開的樣子回應道:“幸好隻是私會而不是私通,否則這樁康熙朝的醜聞,真是給朕臉上抹黑!”
“茂貴人已死,侍衛卻未抓到,”孝莊問,“皇上的意思是接着查,還是就此作罷?”
“那自然是要查明。”玄烨斬釘截鐵,“按照宮規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近來皇上去德嫔那裡去的多,也要兼顧着别的嫔妃才是。”孝莊提醒,“後宮的女子是既想着自己又看着别人的,皇上不要因為自己的主觀行為而讓嫔妃生了不正之心。”
“朕也說不清楚,純粹就是想翻德嫔的牌子,就好像她才是最值得寵的女子一樣。”
“皇上可是因為德嫔背後的家族遠不如赫舍裡氏、納蘭氏、佟佳氏、馬佳氏一族影響力大,所以才将自己在德嫔面前放下的戒備錯當成了可以無限付出的愛?”
“皇阿奶言之有理,朕應當好好反省。”
孝莊看了身邊的蘇麻喇姑一眼,蘇嬷嬷立刻道:“皇上,接下來又到了選秀之日,也該有所準備、挑幾個可心的女子充盈後宮才好。”
“後宮的嫔妃人數漸漸增增,總歸是變動不大。朕……”
一想到之前挑選秀女,還有赫舍裡皇後陪在身邊,如今卻是隻有自己和太皇太後,他不禁顫了顫眼簾,悲從中來。
孝莊體察出了皇孫的情緒,勸道:“大清皇室有大清皇室的規矩,等到先皇後的孝期過了,皇上還是要從出衆的嫔妃當中挑選出大清國母來的。這些,就等時日合适之時咱們祖孫之間再聊吧。”
“是。”玄烨應道,“孫兒聽從皇阿奶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