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一夜,孝莊叫蘇麻喇姑去看那“私會”的一男一女以後,那兩人的反應倒是快,一聽見有風吹草動就分了東西方向而逃,所以并未暴露身份。
次日,孝莊叫了各宮的嫔妃前來問話,但是無人承認。
甚至是德嫔,也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昨夜在宮中做針線活,哪裡也沒有去,為皇上所繡的荷包可以為證。
孝莊沒有追究她,也沒有多疑她,隻問完該問的話,就準了她回宮。
德嫔走出的慈甯宮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整一個沒事的人一般,讓其她等候着太皇太後召見的嫔妃們又是驚然、又是佩服。
宜妃上前,多問了一句:“德嫔妹妹好是風輕雲淡,當真是跟這人人自危的大環境所不同。”
“宜妃姐姐,咱們隻要是心裡有皇上、做的每一件事都對得起皇上,又有什麼好恐慌的呢?”德嫔反問,“倒是有些做賊心虛的人,不必太皇太後親口來問,自己就先露出了馬腳。”
宜妃試探着:“妹妹可知道後宮嫔妃私會男子該當何罪?”
德嫔仍舊淡定:“這臣妾可不好說,之前有過臣子私會嫔妃的事兒,皇上都是先怒後饒的。姐姐非要拿出‘嫔妃主動’四個字來問,皇上的顔面定是挂不住的。”
“妹妹倒能把是非黑白分辨的清楚。”宜妃笑了笑,道:“但是皇上對容若公子和惠妃姐姐是講究情分的,咱們和别的姐妹可不能存着僥幸心理。”
“宜妃姐姐提醒的是,妹妹定當記下。”德嫔向宜妃一行禮,“姐姐若是沒有别的事,妹妹就先回去了。”
“好,妹妹回宮去吧!”宜妃點頭,笑中帶深意,“後宮可要風平浪靜才好。”
另一邊,惠妃和榮妃正站在一旁看進進出出的嫔妃們,慶幸迄今為止還沒有一人遭到嫌疑、被送往慎刑司拷問。
“關于有嫔妃在禦花園的假山附近私會男子之事,其實臣妾也看見了。”榮妃回憶道,“隻是當時撲了個空,沒法證明他倆誰是誰,否則本着宮規,定是要第一時間禀明太皇太後的。”
“妹妹就沒有想過,有些人和有些事兒,咱們就算是看清楚了,也不能随便接發嗎?”惠妃謹慎,“老祖宗自個問出來的跟咱們嘴裡說出來的,差别可就大了。”
“臣妾倒是覺得,最不可能的人就是德嫔。”榮妃用手絹擦了擦眼角,語調略悲,“德嫔如今聖寵,當真是什麼都不必稀罕了。不像咱們,見着一回皇上、跟皇上一塊用一回膳,心裡都高興的跟什麼似的。”
“妹妹珍惜着就是了,不可在心中多藏怨恨。”
這麼跟榮妃說完,惠妃又有些過意不去。
自己之所以能夠熬過深宮長夜,是因為心中裝着容若表兄,否則……幹出“私會侍衛”的事情來的人,會是自己也未可知。
就在此時,慈甯宮正殿内傳出了陣陣求饒聲。
也不知道是太皇太後終于揪出了“品行不端”之人,還是哪個嫔妃經不住吓,在錯亂之中遭了太皇太後的疑,頂不住壓力而“認了莫須有”之罪。
掌事太監李福連從裡面出來。
“各位主兒,奴才替太皇太後傳話:景仁宮的茂貴人口出對皇上大不敬之言——‘皇上也是景仁宮出生的,景仁宮跟乾清宮離得近,臣妾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壞了景仁宮的名聲、幹出不知羞恥的錯事來!’太皇太後已經對她下了罪,之後後宮隻怕是沒有她立足的份了。”
“還請各位主兒引以為戒,不要重蹈了茂貴人的覆轍。”
“這般此地無銀的輕薄的之言也說得出口,茂貴人當真是糊塗!”榮妃道,“跟不打自招有何區别?”
“榮妃姐姐,你聽——”另一個妃子道,“裡面的人,可是至今都在喊自己冤枉呢!”
“退一步說,就算茂貴人真的是冤枉的,那她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榮妃不帶同情,“犯錯受罰,天經地義。”
惠妃心想:
茂貴人應是因為緊張或是急于辯解才說錯了話,以至于給她自己和家族招來了如此大的禍患。莫不如是那清朗氣爽的德嫔,沒有遭到誰的猜疑。
要不是自己真的親眼見過德嫔跟隆科多偷偷相處,沒準也會跟大家一樣把茂貴人當成是不守宮規之人。
但是話說回來,光是把錯都怪在茂貴人身上也無用,畢竟那夜在場的男子還未被查明身份,他未招認,茂貴人就的的确确帶了一個“冤”字。
衆嫔妃隻聽見從正殿内發出一聲不同尋常的響,正想議論是怎麼回事呢,又見蘇麻喇姑走了出來,便紛紛看向了蘇嬷嬷。
蘇麻喇姑道:“茂貴人為了自證清白,把自己的腦袋往柱子上撞,這會正在地上一動不動呢。各位主兒要是膽大的,盡可以到正殿裡面去見識;膽小的也不強求,都自行回宮了吧!”
惠妃看向和榮妃和宜妃,問:“兩位妹妹,咱們一起進去看看吧?”
榮妃和宜妃還在猶豫,就聽見蘇麻喇姑的聲音:“惠妃娘娘倒是最懂事的。”
惠妃自知作為四妃之首,當起到表率作用。
她亦曉得孝莊的心思,就是要好好訓誡衆嫔妃:
後宮重地,克己守禮為重;寂寞難耐,失德失儀為過。人人都該好生規範德行,全副心思想着皇上才是。
所以,她回應蘇嬷嬷道:“臣妾隻願後宮平和,方不會擾了皇上的聖心和辜負了太皇太後的苦心。茂貴人的确是自己糊塗,這番做法無論前後,都是最愚鈍的。”
“老祖宗說了,茂貴人要是真把自己給撞死了,那就按照官女子的身份去下葬;要是沒死,以後也不能再伺候皇上了。”蘇麻喇姑站出幾步,“看樣子各位主兒都不打算回宮,那就一并進去向老祖宗問安吧!”
“蘇嬷嬷——”宜妃幾乎是說出了衆人的心聲,“茂貴人如此莽撞失儀,太皇太後沒有受驚已經萬幸,就是皇上那邊……可是真的要把她的尋死之因說成是……是私會男子?”
“宜妃娘娘急什麼呢?”李公公代為答話,“進到裡面去見了老祖宗,老祖宗自會拿主意。奴才和蘇嬷嬷都是替老祖宗出來,如實給各位主兒說明裡面的情況罷了。”
李公公一甩拂塵,面無表情道:“各位主兒走吧,老祖宗正等着呢。”
衆嫔妃随行:“是。”
*
慈甯宮正殿之内。
諸妃請禮和問安完畢,孝莊道:
“現在後宮的貴人們,是越來越不安分了。前有融貴人暗行巫術邀寵自遭天譴,後有茂貴人口出亂言不把皇上放在眼裡,再這麼下去,就是我這個太皇太後對你們這些孫媳管教無方,無臉于史冊。”
惠妃道:“臣妾等時時将太皇太後的教誨牢記于心,不敢忘記本心。今日茂貴人之事,誰都沒有預料道,臣妾等請太皇太後訓示——”
衆嫔妃将惠妃的最後一句話重複了一遍,然後集體肅穆地看向孝莊。
“女子對夫君的不忠,罪同臣子犯上的謀逆。你們的夫君康熙皇帝,雖未日日臨幸後宮,但是比起專寵阿巴亥的太祖爺、專寵海蘭珠的太宗皇帝,以及專寵董鄂妃的順治皇帝,已是對諸妃雨露均沾,無所偏私。”
此刻德嫔不在,到底是宜妃性子直,問孝莊道:“老祖宗,各位姐妹都是明白的,皇上的心思都拴在德嫔身上,偶爾分了恩澤給别人,也不過就是一頓飯的功夫。臣妾等當真是不敢抱怨,但求老祖宗解惑。”
面對宜妃的插話,孝莊倒也不吝啬,細緻而耐心道:
“要想在康熙朝的後宮當一個載譽史冊的娴妃,就不要嫉妒或者羨慕别人的福氣,都是自家姐妹。在皇上眼裡,德嫔有德嫔的好,你們有你們的好,隻要你們用心對待皇上,皇上總能感受到,别隻把别人的風光看在眼裡,好好想想自己能為皇上做什麼吧!”
“後宮哪個女人沒有過坐守空房、徹夜盼君恩的日日夜夜?數都數不清。你們還年輕,看得不夠長遠。需知道:後宮之中真正有福氣和有福報的女人,不是被皇上臨幸次數最多的人,而是能夠比皇上活的長久、見證皇上一生政績和一世英名的人。”
“所以啊,想明白了這些,你們的心裡還會失落嗎?還會把一個侍衛當作是最能訴衷腸和傾盡柔情的人嗎?還會像茂貴人那般,覺得某座宮殿才是福地嗎?你們呀,其實都一樣,都一樣啊!沒有誰比誰更高貴、沒有誰天生就能留住皇上,後宮之中唯一值得攀比的,是各自陪伴皇上的年歲的多少啊!”
聽罷孝莊的話,衆嫔妃如同醍醐灌頂。
蘇麻喇姑覺察了孝莊的心思,道:“既然各位主兒都把太皇太後的話記下了,那就散了吧。”
*
等到李公公送了各宮嫔妃出去,孝莊跟蘇麻喇姑說起了話。
“茂貴人是冤枉的也好清白的也罷,我要是不嚴懲她,後宮必将再生是非。”孝莊有些傷神,“本來禦花園就不是男子該出現的地方,現在出現了男子還查不清男子是誰,當真是掃了皇上的顔面。”
蘇麻喇姑勸道:“隻是不知道這次的私會之事,是男子主動還是嫔妃勾引,老祖宗您要是一個一個嫔妃地問話,怕是累着自己呐。”
“為了皇上為了大清,我這個後宮之主還有的是操勞的時候。”孝莊忽然把精神一振,“交代下去,近日進出過禦花園的侍衛,人人都要盤問,凡是可疑者都要帶到慎刑司去盤核審查,一旦屬實,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