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塊鐵闆!
他再一摸索,竟有一隻酒盅粗細的鐵環!
但那鐵環似有千鈞重,蕭恒用力一拉,沒有撂動。
他在軍中之名赫赫,侍衛見他沒有打開,不免有些洩氣。還沒來得及自我安慰,便聽“咔哒”一聲。蕭恒将鐵環一擰,往上擡起來。
簡易的機關術。
蕭恒立即率人蹬石壁上去,外面正是一處小路,兩側柏樹森森,好不清冷。侍衛往前一看,登時傻了眼,“岔路口,陛下,咱要往哪邊追查?”
蕭恒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蹲下卝身,仔細檢查草旁轍印。可連月車馬來往,又被大雪一蓋,早就分辨不清了。他回頭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回陛下,應當是郊外的窪子店村,咱們出了蘭音寺,已向西三裡地了。”
向西。
向西是火藥轉運的大緻方向。
西邊……西塞……西夔營……庸峽之敗……白骨遍野……
太陽起嘞……莊稼黃嘞……國破嘞……家亡嘞……
無數冤魂的哀哭裡,李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安州和西塞有瓜葛。”
蕭恒眼中精光一亮,撐着膝蓋站起來,問:“從這邊往西出關,要走哪條道?”
侍衛往一個方向一指,“這邊偏遠,肯定不能走官道。但有一條絲路,咱們世代的地方官多少都摻和點絲綢買賣,是以算作半個明面生意。但聽說是怕給朝廷納稅,沒有上報。”
蕭恒從腰帶上扳下個黃銅龍頭帶鈎,這小玩意叫秦灼解了無數次,摩挲得都快包了漿。他抛給右衛一個軍官,道:“去調絲路的交通簿子,大相進安州以後的,立即拿來見我。”
***
府衙裡,蕭恒整理馬鞍,半點沒有休息的意思。
梅道然哨了一聲,他的那匹青馬不知從哪竄出來,沖蕭恒的白馬呦喝了一嗓子。這群馬裡,蕭恒這匹叫做“雲追”的坐騎也就對着秦灼的元袍好脾氣,任它啃耳朵咬嘴也不惱,但沖着别的半點不讓,掉頭沖青馬打了個響鼻。
“齊軍沿運河來,再取絲道,和火藥一起往西塞走。”蕭恒拾鞭打它一下,“估計庸峽一敗,所謂的神兵天降,正是這群人。”
當夜引起内鬥的人穿着同色甲胄,但不能證明他們就是梁人!
梅道然疑道:“既如此,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荔城?非要如此大費周章,要陛下奪他的職務、懷疑他、甚至逼反他?”
“因為他們想要的不隻是趙荔城死。他們要西夔營覆沒,要折斷西北這把最利的劍。仲紀趕去,他們甚至想要把潮州營賠上。西夔如存一人,必能卷土重來。但如果人心猜忌,自相殘殺,五年之内難成氣候。藍衣,五年,西北門戶大開五年,你想想意味什麼?”
梅道然點點頭,“齊國能走内部往西塞運人,卻不直接運到長安,也是這個道理。”
蕭恒颔首道:“長安和齊國相去甚遠。哪怕殺了我,西夔營一樣可以對外作戰。而且刺殺皇帝并不容易,如果我沒被殺死,一定能把他們的老巢連根拔起。而我如果一死,三大營也會傾力反撲,到時候哀兵如虎、兩敗俱傷,不值當。”
他繼續道:“我一直在想,渡白任安州大都督,不日便要抵達。風口浪尖,吳漢川的上峰為什麼非在這時候叫他制作龍樓來運輸火藥?就不怕因此暴露毀于一旦?今天查完絲路我才明白,龍樓的火藥的确是往西運送。他的确是牟取暴利,但不是賣給西夔營,而是給齊國。”
梅道然瞪大眼睛。
蕭恒沉聲道:“齊國少産硝石,火藥制作也不精良,隻能從别國高價購買,安州煙火司正是其主要的采購渠道之一。吳漢川制作龍樓、铤而走險,不隻是要搶在渡白到達之前将火藥送出。更重要的是,齊國很可能要再次開戰,還是大戰。他們必須拿到這批火藥,越快越好。”
蕭恒拂了把大氅,雪如亂梅,撣後又滿。
“竊鈎者誅,竊國者侯,吳賊無恥,刮我境内民脂民膏,換我前線白骨如山。影子為牟暴利,替齊國運兵供火,使西塞百姓無辜受戮,大好河山淪于敵手!”蕭恒很少這樣形怒于色,他調整氣息,方道,“這不是人做的事。”
梅道然啐道:“早知剩下的是這種畜生!”
他突然想起什麼,忙問:“範汝晖這次跟出來,是不是有什麼目的?”
“所以要快,必須趕在範汝晖與我們合兵之前,把事辦了。”蕭恒認镫上馬,将一封帕子遞給他,“我立即趕赴西塞,你去辦另一件事,四日之内務必抵達桐州。按龍樓停放時間,齊軍已拿到火藥,不日定會開戰。藍衣,時不我待。”
雪還在下着,蕭恒沒帶鬥笠,眉毛亦白了一層。這一會禁衛已集結完畢,皆候其号令,嚴陣以待。
梅道然躍上馬背,抱拳道:“定不辱命!”
蕭恒點了點頭,沒再看他,在雪中高聲道:“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