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想起什麼,連忙叫道:“還有,還有!來的這些人都是左撇子!”
蕭恒眯了眯眼,“還有嗎?”
“拿缰繩和茶杯都是右手——”
蕭恒追問道:“單手拿缰?”
薄老四絞盡腦汁地想,看着剪子哀聲道:“是!是單手拿缰,卑職記得是單手拿缰!”
蕭恒點點頭,将剪子遞給梅道然,問道:“還記得他都是什麼時候來嗎?”
“每月十三左右!也不一定是每月,但差不多都是十三,最遲十五。但凡要來,都是這幾天!”薄老四顫聲道,“陛下……陛下,卑職句句屬實,不敢求陛下饒命……隻是我老婆開春就要生了,叫人拿捏在手……她打小跟着我,是我不是人,是我連累了她!我求陛下救救她!卑職就是落入畜生道,也做牛做馬報答陛下!”
梅道然眼見蕭恒睫毛顫了一下。
薄老四咧了咧嘴,頭上血迹流進眼裡,結出大顆的血淚。
“我沒什麼話給她娘們留的,要是她能活下來……陛下,卑職求求您,叫她改嫁吧。”
***
“還真把這小子吓住了。看來不知道咱們陛下是什麼人哪。”
梅道然一出大牢就樂了。蕭恒劃的那條口子都不用縫,兩天就能長好。還割人皮,蕭重光還真不是玩那一手的料。
蕭恒卻沒有絲毫輕松,邊系大氅邊道:“黑鬥篷是範汝晖。”
梅道然步子一頓,左右掃了一眼,壓低聲音道:“真的?”
“蒲野馬和白蹄汗血馬是北方軍中供應,都是日行千裡的好馬。前者雖非稀有品種,但從兩年前起,便專往禁衛供應。禁衛輪值,金吾衛休沐大抵是月中七日,快馬來回,應該是在十三。”
梅道然問:“他是個左撇子?我怎麼記得他右手使刀?”
“他雙手使刀,”蕭恒道,“他左手有很厚的刀繭,甚至比右手都要老。我立冬賜酒,親手摸出來的。身材厚實,身長八尺,全對得上。”
梅道然問:“都是一個人?”
蕭恒笑了一下,“藍衣,你想想看。黑鬥篷前來的目的隻有一個:和吳漢川商議火藥一事。既如此,為何要特意挑選一批身量相仿的左撇子?這不符合邏輯。”
“也是,臉可以換。”梅道然亮了亮剪子,也笑了。
“範汝晖既是影子,那吳漢川就是他發展的線人,而且吳漢川不知道範汝晖的真實身份。”蕭恒道,“不然就用不上人皮面具來掩飾了。”
梅道然歎口氣,“沒想到,影子的手還敢伸這麼長。”
蕭恒撣了撣大氅,笑道:“起碼現在,好撬動這位安州刺史的尊口了。”
***
後來梅道然對太子說:你阿爹讓一個很厲害的壞人招供,隻貼在他耳朵邊,說了一句話。
太子丢開甜酪,亮着眼睛扒拉他膝蓋問,什麼什麼?
你阿爹說——
再也不讓他吃糖。一隻手伸過來,将太子的甜酪端走。
蕭恒挽着冕服的大袖,面無表情地看着梅道然:你再給他偷吃這些東西,以後别想帶他玩了。
為什麼!小太子立馬松開梅道然,抱着蕭恒大腿跳着抗議。為什麼阿耶可以吃好甜好甜的甜湯,阿玠連一小口都不能嘗?
因為阿耶不咳嗽。蕭恒将碗擱一邊,将太子抱起來,被摘了旒冕也不惱。
因為人家是兩口子啊。幾乎是同時,梅道然攪着酪吃,幸災樂禍地說。
讨厭阿爹!阿玠再也不要和阿爹好了!
蕭恒溫和看着太子,笑問道:真的嗎?
太子叫他看了會,嗚地一聲紮在他頸窩,抱着他那麼大一頂沉沉的冕戴,好委屈地說:想吃酪。
……
審完吳漢川後,蕭恒和梅道然分了碗甜酪。
這時的梅道然對大老爺們吃甜食的行徑十分不齒,愁容滿面道:“這不姑娘娃娃們才吃的嗎?”
蕭恒看了他一眼,梅道然喲嚯樂了,給他面子,嘴上往回找補:“成,大君不算,大君那叫童心未泯。大君吃就是我侄子吃。孩子想吃,就得吃。”
蕭恒那隻碗已經空了,他拿勺子刮着碗壁,但沒有叮叮當當地響。
他手上的準頭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梅道然這麼想着,問:“吐幹淨了?”
蕭恒點點頭:“吳漢川如果是個普通人,還真捏不準他的軟肋。但他和‘影子’有關,那就容易多了。”
這倒是。
“黑鬥篷的指令,每月煙火節前三日,都要他去永安運河的渡口接人。再借用煙火節放松城防,将人偷運出去。”蕭恒沉聲道,“第二種記賬方式,主要送的根本不是火藥,而是人。吳漢川接到人後,隻按令放到指定地點,目的地他一無所知。但按他描述,這些人軍事素養極其高超,說話是齊地口音。”
梅道然放緩語氣:“也就是說……他往外轉運的,都是齊國的精英軍士?”
蕭恒道:“運了三年之久。”
媽的。
“永安運河上遊流經齊國港口,咱這邊是中遊……操,他娘的直接把敵軍運到家門口了!”
通敵叛國,闆上釘釘。
“按他的招供,最近一批人是和龍樓一起走的。這次龍樓制作非同尋常,由範汝晖親自監制,吳漢川隻負責放在指定地點。”蕭恒道,“也就是說,停放的那處破廟,是他們接頭的地方。”
梅道然說:“李渡白去西塞前讓我觀察後續動作,但這麼多日,一直沒有異樣。”
蕭恒将碗放下,“去看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