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腹,”秦灼将湯攪渾了,便擱在桌上,“先飲麻沸散,再破腹。屆時子元守在外殿,應當出不了大事。”
李寒略一思索,“陛下那兒……”
秦灼一怔忡,方笑了笑:“他大概是趕不到了,我本也沒怎麼指望。這事不好寫信,等孩子出生,叫他自己回來看吧。”
他笑容撐了會,還是道:“萬一趕到了……你跟子元講,是我的意思。别攔着,說話也别太過分。”
李寒颔首,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他們兩個人,卻拉了三個位子,另一處上放着方才那盞兔子燈。白絹所紮,點起來雪團一樣。李寒看了會燈,喃喃道:“辛卯年了。”
秦灼知道他什麼意思,摸了摸小腹說:“是,屬兔。”
他這神态過分柔和,李寒看在眼裡,心裡突然不是個滋味,便道:“大君屬虎,陛下屬龍,如今殿下屬兔,一家也算串起來了。”
“女孩兒屬兔倒好,月兔投懷,好意頭。”
李寒疑問道:“大君覺得是個公主?”
秦灼繼續道:“要是個男孩兒,就怕性子太軟,做不下決斷。”
“殿下有兩位父親,也有臣。”李寒眼睛燦着,“臣在一日,必拼死護得殿下周全。”
秦灼笑着舉碗,“承蒙大相看顧。等它出來,我叫它認你做幹爹。”
李寒立馬舉杯,正色道:“君無戲言。”
二人大笑起來。一杯一碗叮地一撞,盛世一片炮竹響。
說到孩子,秦灼一開始便欲言又止,這才苦笑道:“不瞞你說,我心愛它不假。但生孩子這事,我心裡……實在有些膈應。”
李寒表示,我懂我懂,要我我也膈應,誰叫咱不信什麼神神鬼鬼,通不了靈,也沒您如此天賦異禀。
秦灼像已經預料那一幕,面紅得不知是惱是羞,“穩婆不能用,太醫又沒接過,隻能阿翁親自來。阿翁看着我長大,如今再……”
他将碗往桌上一丢,李寒也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聽着秦灼從牙關撕出個名字啐地上:“蕭恒,我操他大爺。”
說到這李寒來了興緻,拈着杯子看他,“大君,其實我的确很好奇,有道天地有倫陰陽有常,你們怎麼……”
秦灼要跺他,他難得沒躲,想着,陛下不在,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代挨一腳就代挨一腳吧。沒想到秦灼反倒将腳收回來,取箸敲盞道:“閉嘴,吃酒。”
不是李寒的杯子。是蕭恒常用的那一隻。
李寒眨了眨眼看他。
炮竹靜了,細密雪聲裡,秦灼有些潰敗地道:“它爹不在,你是幹爹,代飲一杯吧。”
***
蕭恒把酒壺擋回去。梅道然搖搖頭,提壺喝了一口。
他們抵達安州正好趕在年夜。李寒走前禁了全城火藥,是以也沒有煙花爆竹放。滿城靜悄悄的,但萬家燈火猶在,歡聲笑語能聞,比煙火節要好不少。
李寒審完的賬簿備了兩份,一份移交吏部,另一份正在蕭恒手中。
梅道然見他擰眉,便問道:“有什麼不對?”
“記賬方式,”蕭恒指給他看,“一般都是寫清貨物、買賣雙方和抵押物件,往各州和京中運送的煙花即是采取此種記錄方法。但賬簿上還有一種。”
“記錄運輸途徑,不記買賣雙方和時間地點,”梅道然了然,“李渡白之前也說過,但我們核對貨物,并無什麼不妥。”
蕭恒道:“但正常交易絕不會這麼記賬。連賣家都分不清,萬一對方抵賴,得不償失。”
這交易不正常。
蕭恒沉聲說:“除非采取這種方法的買家隻有一個。因此不用加以區分,隻用記錄運輸方式和火藥重量。”
“但就算全加起來,這批火藥數量也不大。”梅道然将酒壺遞在桌上,“不對頭啊。”
蕭恒忽然問:“安州折沖府的人也替吳漢川辦事?”
“郎将薄老四。狗仗人勢的東西,我本想立斬了他,但叫李渡白攔下了。如今正下在牢裡,軟硬不吃。”
蕭恒點點頭,撣撣大氅站起來,“立即提審。”
梅道然樂了,“得,就當守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