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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四十 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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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天寒,風能吹進骨頭縫。瑞腦重新拿明紙糊了窗戶,又打開食匣,端到黃參面前,“這是秋内官特意囑咐,給您帶來的筍幹四珍粥,說您一直愛吃這一口。”

黃參邊拿桃木錘子捶腿,邊道:“多謝他這位大内官,有一口肉,還記得給我喝口湯。”

瑞腦笑道:“秋内官是您的徒弟,就算得了陛下青眼,對您也是極敬重的。”

黃參冷笑:“敬重?十月初找他加道菜吃,還跟我推三阻四。擡出陛下用膳不過兩菜一湯來糊弄我,還說膳房把野味和海味都斷了,那這些是什麼?全當我老糊塗,一個月前的話就不記得了?”

瑞腦忙道:“您别誤會,秋内官所言句句屬實。還不是這個月……那位南地的娘娘進了宮,陛下寶貝着,連口子都寬松了。”

黃參手中錘子一停,問:“陛下當真儲了後妃?怎麼沒聽說開後宮呢?”

瑞腦将碗遞給他,自己接過錘子給他捶腿,“這才是這位娘娘獨到之處,聽聞跟陛下同居甘露殿呢。”

黃參心頭一震。

大梁建國以來,就算是皇後,也是别居立政殿。皇帝和後妃并居甘露,竟似民間夫妻,簡直聞所未聞。

黃參心中一動,問:“依你瞧,陛下待這位娘娘如何?”

瑞腦笑道:“那可真是如珠似寶了。咱們陛下可是最節儉不過,登基至今就沒有置辦什麼新物件。這位南秦的娘娘一進宮,那些進補的藥材、保暖的皮子,再有人送,陛下也沒有一口回絕。大冬天的,還專門拿炭火養了一盆橙子苗,您知道,陛下可從來不好這些,為的是誰,咱們心裡也都清楚。”

她笑意綿綿:“聽聞陛下這陣子正搜羅傳奇戲本,想是娘娘被金屋嬌藏,隻能借此解悶。總管若能投其所好,陛下枕頭邊有人軟款幾句,想要再見天顔,豈不容易?”

黃參倚着枕頭,将那碗放溫的粥端起,舀了一口吃。

***

甘露殿内外少讓人進出,秦灼怕叫人議論,也很少出門。除了批複南秦的奏折軍報,閑來便翻話本子瞧。除了李寒之前提過的,他還搜羅了不少演他與蕭恒故事的看,邊看邊問陳子元:“我當時真有這樣?不至于吧。”

陳子元接來一翻,正翻到“苦鎮西盼入鳳凰港,癡秦公情暖鴛鴦帳”一回目,先被那首豔得不能再豔的入話詩吓了一跳,忙擡頭去看秦灼,問道:“你這些都看過了?”

秦灼歪榻上,攤了攤手。

見秦灼要揭盞喝水,陳子元便道:“不是不叫喝茶嗎?”

盞子一撩,蜂蜜兌梅花,裡頭浸兩粒棗子。

陳子元撲一聲笑出來:“還真和坐月子似的。”

說罷,他立即抄起書跳到一邊。果不其然,一盞水潑了一椅子。

秦灼冷眼看他,将盞一合撂在一邊,“你還敢躲。”

陳子元心想,不躲我傻嗎我。

他再翻開那本冊子,幹着聲音念道:“且瞧那帷帽一揭,将軍定睛看去,一副雪樣面容,朱唇似丹,蟬鬓堆雲,馬上遙顧,淚熒熒然。将軍再望,烏駒四蹄如飛,遙遙絕塵,獨聞彼疾呼曰:‘蕭郎救我!’不覺丢棄魂魄,摧毀心肝。”

陳子元晃了晃本子問:“這是把你當女人嗎?”

秦灼抛給他另一冊,“你看這本。”

陳子元長吸口氣,繼續讀道:“将軍軍中獨寝,忽有人覺之。驚駭而起,則子……子元?”

秦灼向他招手,他如夢中般把書遞去,聽秦灼接着從容念道:

“則子元斂衾攜枕而至,撫将軍曰:‘至矣!至矣!睡何為哉!’并枕重衾而去。将軍拭目危坐久之,猶疑夢寐;然而修謹以俟。俄而子元捧灼而至。至,則嬌羞融冶,力不能運支體,曩時端莊,不複同矣。有頃,角聲鳴,天将曉,子元促去。灼嬌啼宛轉,子元又捧之而去,終夕無一言。”[1]

陳子元呆呆望着秦灼,秦灼點點頭。

他仍愣在那裡,“我他媽,紅娘?你一拉強弓的‘力不能運支體’,還他媽嬌啼宛轉?”

秦灼自己再倒一盞水,拿蓋揩去杯沿一點梅花瓣,再點頭道:“确是。”

陳子元問:“大王,你能不能嬌啼一個給臣開開眼?”

秦灼呷一口,反問道:“你是他蕭重光嗎?”

陳子元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我他媽就不該接這話。

秦灼重新擱盞,語氣平淡:“其實也沒什麼新意,要說淫豔,也就那樣。怎麼都是由正經書号刊印,頂多到‘巫山雲.雨,夢會高唐’就了了。個中情态花樣要是一一贅述,全夠再寫一本。”

陳子元半天沒回過神,喃喃問道:“你是我名儒授業、克己守禮的大王嗎?”

秦灼裝模作樣地又翻幾頁,到底沒忍住,捶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子元,我可算明白,我妹妹到底看上你什麼了。”

他拿書指了指陳子元,“單純。”

陳子元這會什麼君臣禮數都扔到九霄之後,氣得把書往案上一掼,高聲道:“你倆的私房話呦喝得滿天下都是,你還挺得意!”

秦灼道:“我們平常說不出這種話來。”

陳子元怒道:“事呢?孩子都鼓搗出來了,你别說少幹過那事!”

秦灼慢悠悠道:“如按書中所言,轉眼就到天明,有又何必,有不如無。”

這時,外頭簾子一響,有人打簾進來。

秦灼瞭見那人,當即轉頭看窗外,像什麼都沒發生。

陳子元瞧他那心虛德性,心中頗為解氣,一手扶着案,邊咳邊笑道:“大王,有不如無哈。”

秦灼這才分了點目光給來人,聲音依舊平靜:“你來了多久了。”

蕭恒從榻邊坐下,說:“有一會。你新找的這些本子全背着我看,我也好奇,跟着聽了聽。”

陳子元心知惡人自有惡人磨,眉開眼笑:“既然陛下來了,臣就不現眼了,告辭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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